天色微明,滿目的雨絲飄落。青石小路磚磚塊塊分明,錯落而起,青苔紮縫而生。
蟬鳴聲動,夏意奔襲。
喬一推門而出,她懶洋洋打了一個哈欠,伸了伸懶腰。細雨已停,天際泛濫紅色的曙光,由深至淺逐次向四周暈開。
她打了井水洗臉,冰涼的水醒了神智,困意一下子縮了。
木門咯吱作響,在她的開和關之間,搖搖晃晃。
喬一入廚房,林十七正在備鍋,婆婆佝僂著腰,坐在矮凳上擇菜。
“娘親!”喬一喊道。
林十七披了圍裙,正揭起鍋蓋看水是否滾燙。霧氣撲麵而來,遮擋她的視線。她揮揮手,抹了一把眼睛。
“哎!”林十七沒空看她,隔空喊話,“一一!去幫阿婆擇菜!”
阿婆是喬家的廚娘,勞碌已三十餘年。她上了年紀,鬢發斑白,常佝僂著腰,耳背嚴重,視線模糊,時常不注意到是否來了人。
喬一拖過一張矮凳,坐在婆婆旁,婆婆這才注意到她:“一一又來咯!”
炊煙嫋嫋升起,天際更加朦朧,於是紅色也越發看不清晰了,落在眼中,是一張像素高度糊的照片。
早餐備了些包子和小菜,林十七放入食盒,在鍋中供著熱。不過多久,門外進來一人,她麻布在身,紮著雙丫髻。
林十七把食盒交給她,那人粗鄙一瞥,趾高氣昂道:“夫人說她明個兒想要吃些魚肉粥,注意魚刺要剔得乾乾淨淨,粥要煮得軟些,腥味要去一去,不要太濃烈。她不喜歡魚腥味!”
“好。”
芸兒拎著食盒,款款而去。
喬一看母親卑躬屈膝的模樣,心中生氣。她抿唇,從鼻子裡哼出憤怒的的聲音,死死盯著芸兒悠悠然的背影,偏偏這是她可以泄憤的唯一的法子。
林十七擺了桌子,招呼喬一來吃:“快吃早餐!娘親等會兒要去渙衣,你記得打掃下庭院。方下過雨,要仔細掃那些黏在石路上的枯葉,若是掃不乾淨,夫人又要罵了。”
喬一憤憤坐下,惡狠狠地咬著肉包。
林十七看她鼓鼓囊囊的雙頰,不免失笑:“乖啊。”
喬一是商賈之女,父親喬軍是比較老實的商人,經營著小本生意,談不上紅紅火火,倒也過得滋潤富足。衣食不缺,常見葷腥。
母親林十七,是農民之女,因生於十七日而得名。父母憨厚,本來勤勤懇懇做活,即使繳租納稅已經耗了大半糧食收成,至少還有餘糧,吃著稀粥配野菜,勉強過活。
林十七有過三起婚配。第一起婚姻,還未過門,丈夫就因病早逝;第二任丈夫在成親當日,出門時跨門檻,卻腳下一個趔趄,滾下台階撞死在泥路上;第三任丈夫更是奇葩,在剛說完親後,就不小心摔死在茅坑裡。
從此,十七傳出克夫之名。即使鄰舍歎她貌美,賢淑可人,那克夫之名卻始終成了梗在彆人喉頭裡的刺,吞不下拔不出來。媒婆數次為十七說配,卻在一次又一次的推拒之中,十七成了大齡女,久久未嫁。
她繡工一流,農忙時下田務農,農閒時在城中繡坊做些工活,賺些小錢添補家用。於是有一天,她方從繡坊回家,恰好遇上行街的喬軍。
喬軍方見林十七款款拎著竹籃出繡坊,便看直了眼。他饞十七美貌,四處打聽她,知她未婚和家庭處境後,色迷心竅,不顧那所謂克夫之名,抬上聘禮,買了她為妾。
十七兒女雙全,她希望女兒能簡簡單單活著,不要像她這樣,偏水墨肚中不多,兼之喬軍不重視女兒,最後在她的央求之下,取名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