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牧,你的書包。”狹長昏暗的弄堂,地上一灘灘積著水漬,路旁鏽跡斑斑的燈杆在寒風裡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昏黃的燈光閃爍數次倏然熄滅,整個小巷陷入夜色。
體態纖弱麵龐稚嫩的少年走在前麵,另一個身型略微高大的青年跟在後麵,背著一個碩大的書包手上還提著一個書袋慢悠悠道,淺藍校服外套在手臂上輕鬆折了一折,露出一段勁瘦有力的小臂曲線。
校服上都有類似的藍白條紋。
“你幫我拿嘛。”少年習慣了黑暗中的小巷,蹦蹦跳跳的躍過路麵上堆疊的障礙,像是林間輕盈的小鹿。
他們的家在七層,陡峭的樓梯蚊香似的往上盤,兩人卻不覺得累,毫不停歇的爬到七層,一直走在後麵的男生上前開門,門口的鞋架最上麵的一雙鞋下麵放了一張十塊錢的褶皺錢幣。梁母上夜班因為廠子遠一般六點就會出門,少年踢踢踏踏的甩掉鞋,從背後試圖扒在男生身後。
跟兩個書包一樣,成為男生的負累。
“下來,我去給你買炒麵。”男生有一點無奈又縱容的口吻,任由少年像個考拉似的掛在他背上。他變聲期的聲音算不上好聽,甚至可稱喑啞,少年卻絲毫不介意,把冰涼的手塞進他懷裡暖著,舒適的眯起眼眸,語氣也慵懶了幾分,“不要了吧,好冷的。”
“廚房還有阿姨做的麵條吧,我們熱一下吃吧。”少年提議道。
“你想吃麼?”男生猶豫一瞬,“還是給你買新的吧。”
“浪費糧食呀。”少年從他背上跳下來,把兩個書包也提到客廳頭也不回道,“你去熱晚飯,我把電視打開。”
淡月朦朧,皎潔月光從窗舷漫入客廳,沙發斷了一條腿,兩人就並肩坐在沙發前的地麵上,麵前碗碟掃蕩一空,男生專注的看著閃著熒光的電視屏幕,裡麵放著科普片,就在平穩淡然的旁白聲裡,男生身邊的少年曲著腿單手抱著膝,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小心瞧著他,少頃又把臉埋在膝蓋裡,隻露出一小片微染上緋紅的耳尖。
“小牧。”
少年抬起頭,卻發現男生側身含笑望他,單手攏在他身後,彼此呼吸交融,男生垂下首緩緩傾身,他身上有皂角的氣息,乾淨、微苦的清香。
少年仿佛預料到了什麼,心跳得飛快,闔上眼睫豐盈唇瓣下意識得微張,柔和的風落在他的唇角,他白皙的麵龐刹那間覆上薄醉,像是剛剛成熟的蜜桃掛在枝梢透過薄透的外皮滲出清新甜蜜的汁水,他抬眸望著男生的時候,眸底仿佛星辰墜著天光般明澈。
男生紳士的微微退開些許,依舊注視著他。
“梁哥…”少年猶豫了不足一秒,鼓足勇氣叫他。
“嗯?”男生伸出手撥弄他的耳尖,唇角始終噙著一抹笑,手掌按在他唇上,止住了他的言語,溫聲道:“小牧,這是夢。”
“我知道。”林朝暮還靠在他懷裡,眼眸底幾乎澎湃出來的愛意刹那間消弭。
“隻是我好久沒有夢到過你了。”良久,他輕聲道。
他們維持著親密依偎的姿勢在小小的房間裡伴著電視裡傳來的舒緩旁白安靜的休憩,誰也沒有開口打破虛幻的美夢。
翌日,助理麗麗站在房間外,一手托著早餐托盤另一隻手半舉起著,深呼吸三次才屈起食指小心翼翼的敲了敲房門。
篤篤—
“林哥,我來送早餐了。”麗麗言罷又等了片刻,依舊沒人應答,她才敢用另一把鑰匙打開房門,一路仔細的踩著柔軟羊毛地毯,以虔誠的姿態雙手捧著早餐送到茶幾上,倒退著出來站在走廊裡恭候豌豆公主起床。
林朝暮在外人和粉絲眼裡看起來脾氣極好,是一個隨和又溫柔的Omega明星,其實隻有他身邊人才知道明星該有的智障毛病他一個都不少。
他從來不喝直飲水,隻喝Lluliaq牌的礦泉水,玻璃瓶裝的,在滬市的住所裡每個星期都會有專人送礦泉水填滿他的冰箱。床上寢具隻用瑞軒的,他每到一個地方,自己都要提前確保酒店為他準備了合適的床上寢具品牌。
衣服倒是沒有品牌的限製,大多都是合作品牌送來的,林朝暮在這方麵頗得品牌方歡心,因為他幾乎所有機場、片場路透穿的都是當季的合作品牌服裝,幾乎算得上是買一送一了,一份代言廣告費,能送半年的路透照,不過他不穿所有和黃色有關的服裝。
前助理有一次給他挑的上衣外套邊角上有一隻不起眼的小黃鴨,林朝暮當時沒說什麼,穿著那件外套出席了一天的活動,次日助理就被退回公司了。
他甚至不會說明對身邊人的喜惡,仿佛隻是積攢完一個錯誤條就毫不猶豫的抹除對方在自己身邊的痕跡。
林朝暮的其他毛病包括但不限於起床暴躁症、完美主義症、挑食等,現在多了信息素紊亂症更是麻煩得一批。
他是一個讓人沒法忍受的傻缺上司沒錯,但就像他自己說的,你不用喜歡我,我又不是錢。林朝暮隻有一個優點,在他身邊工作薪酬豐厚。
除公司工資外,他每年還會給工作人員發雙倍年終獎、結婚有大額紅包、額外商業醫療保險和任選目的地的頭等艙往返機票。
麗麗站在走廊插著月影竹的花瓶後刷手機,比起既要馬兒跑得快又要馬兒不吃草的老板強多了,況且在林朝暮身邊攢上幾年的簡曆,她可以跳槽去任何一家自己想去的明星工作室。
八點,林朝暮準時打開房門,麵色蒼白毫無血色像遊魂似的朝麗麗點頭,他翻來覆去的做了一整晚夢,穿插著各種時間和場景,因為這些夢曾經都是真實的,或者曾有機會變成真實,他沉醉在一個個美夢裡,恨不得溺死在裡麵,每一場夢醒來他都心悸不已,從水裡撈出來似的汗流浹背,喘息良久才能回過神來。
下一個夢如潮水般拍來時他卻還是忍不住沉淪在夢境裡。
醫生提醒他出現多夢、幻覺等負麵影響要及時聯係換藥,但他很猶豫沒有跟醫生聯係,因為他不知道做夢算不算是負麵狀態,這些美夢甚至可以說是難得的好事了。
麗麗聽見門打開聲音的瞬間收起手機,垂著手等在一旁,見他出來立即迎上去:“林哥早,陳導的新戲《箭竹》已經定了您飾演男二虞若,玲姐的飛機九點十五分降落,十點來見您,大約是談談合同的事。”
“海瑞珠寶的推介巡展準時舉行,十點半您要上場,妝發老師已經在酒店等您了。“
“下午目前沒有安排,但是趙衡老師的經紀人發了一個在臨海的酒會邀請函給我們,陳升導演據說也會出席,他的新戲《平凡歲月》立項了…”
“不去。”林朝暮打斷她。
“電影是劉華老師的劇本,華約投資了三個億,宣發還準備了一個億的資金。”
”大製作、宣發費用高、地推覆蓋所有地鐵公交廣告。”麗麗熟練說出能打動林朝暮的關鍵詞,她有時候覺得林朝暮很矛盾,他賺錢爭取地位從不手軟,拍電視劇電影不畏辛勞,旁人怎麼折騰他都沒事,隻要不刪他的鏡頭一切好說。
然而私下裡,林朝暮安靜到過分,她甚至偶爾會劃過林朝暮仿佛有些孤僻這種念頭。
好像他不在乎能賺多少錢或是他的娛樂圈形象,他隻想爬到更高的地方,讓更多的人看到他。
很多娛樂圈的人都有身份認同的問題,需要彆人的崇拜才能獲得慰藉,麗麗轉念一想也不覺得林朝暮奇怪了。
“不去。”林朝暮簡短道。
“啊?好的。”麗麗略有些吃驚,打開電子記事本劃掉這一項,“那有幾個本來已經取消的衝突行程,臨海市慈善福利中心今晚晚會邀請您出席,瑞田汽車的李副總想重新商談尊享係列產品線代言人的事情,秦雲…就是昨天見到的《箭竹》男主想請您用晚餐。”
麗麗停頓一下,壓低聲音道:“我打聽過了,秦雲他Alpha父親可能是秦揚先生,光耀集團的秦董事長。”
那秦雲就是光耀集團的太子爺了,她昨晚收到邀請後特意搜了一下光耀集團現任總裁,也就是秦揚的長子秦諶,長相跟秦雲竟然有八分相似,尤其是下巴弧度簡直是一模一樣。
林朝暮的眉頭皺得更緊,不耐煩道,“玲姐沒有聯係你?”
說著打開手機,和溫玲的對話界麵還停留在他拋下重磅炸彈的消息,而溫玲一直沒有回複。
“沒有。”麗麗搖頭。
林朝暮大概明白玲姐的想法,當他一時起意,飛過來談合同順便勸他打消念頭,他要解約的消息估計玲姐沒有告訴任何人。
“秦雲那邊的邀請…”麗麗重新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