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個,爸媽都對我挺好的。這不是家裡有饑荒?媽也說了,我嫁進來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彆說兩家話。我出去掙點錢,早點把債還了,再存點,到時候想開個快遞站也行,在旁邊蓋個新房子也行。”薑生暖說。
她沒有拿出去打工這件事,來威脅任何人,爭取少做家務。
因為威脅毫無意義。
而是她已經打定了主意,便不會動搖。每一句,都讓她更加清晰和堅定。
不會像很多整天把離婚掛在嘴上,真讓她民政局就慫了的女人一樣。她沒決定,就不會說。一旦說,就一定會去做。
“老沈家男人都死絕了是吧,讓一個老娘們出去掙錢?”沈大勇抽了一口旱煙,在飯桌上吞雲吐霧。
“老娘們就在家做做飯、洗洗衣服,帶帶孩子得了。彆出去瞎折騰。”
“是啊,媽也不是不讓你去。但你好歹生完孩子再去。”謝有妹在一旁,也跟著語重心長勸著。
甚至覺得自己不夠虔誠,而將那雙臟兮兮、油膩膩的手,往薑生暖胳膊上蹭去。拉著她手臂,表示親昵地摸了摸。
“趁著年輕趕緊生,媽有力氣還能給你帶。先生個姐姐,後麵歇一年,再生個兒子。倆孩子年齡彆差太大,還能有個伴兒。先生個姐姐,也能幫著帶弟弟。比先生個兒子強,老大是兒子沒用,不像閨女那樣能分擔家務。你年輕不懂,媽是過來人,所以勸你。你現在年輕不當回事,以後老了再生,恢複得慢,什麼腰疼、頭疼……病都找上來了。”
如果謝有妹沒有使喚她做事,她還能有幾分感動,覺得對方為著自己身體著想。
可現在的薑生暖隻覺得,謝有妹是怕自己這頭驢子病了,耽誤給她乾活。
回頭不得牛馬繼續乾,還會把驢皮也扛馬背上。
至於兒女雙全湊成一個好字,對她來說更是無稽之談。自己都過不好這一生,讓親骨肉生下來當留守兒童、繼續當牛馬麼。
“爸,話不能這麼講。毛爺爺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你是這個年代的人,總不能比爺爺奶奶那個年代,想法還落伍了。”
“是頂半邊天,所以讓你在家洗洗衣服、帶帶孩子,讓男人回家,能有口熱乎飯吃,外麵的事有老爺們去操心。”沈大勇抽著煙,一陣煙霧繚繞。
薑生暖看著他因常年抽煙,而無意間露出那口大黃牙,禁不住在想,二十年後的沈祖霖,會不會也是這副死樣子?
想想她就頭皮發麻,雞皮疙瘩掉一地。
“我是沒給你飯吃啊?”謝有妹哭得抽抽噎噎,肩膀也隨之一聳一聳。
“彩禮你都收了,拿了錢就想跑?”
謝有妹不管嘴上多厲害,到底不敢把她鎖屋裡。法治社會,非法囚禁都得牢底坐穿。哪怕民不舉,官也得究。何況,薑家怎會不舉報?
“老李家那閨女,能是啥好人?你不知道這裡邊門道,她出去打工好幾年了,要不是她媽病了,她都不回來。拖得二十歲了,還不說婆家,這女兒不是白生了?你要是非出去打工,縣城有活,回頭我告訴你,你跑那麼遠乾啥?要是老也不回來了,我這媳婦兒是不是白說?”
薑生暖不能完全置若罔聞,尤其被周圍的人,一波接一波的威逼利誘。她的身後空無一人,不知哪根筋搭錯了,還對自己的丈夫——抱那一點零星的、最後的希望。
沈祖霖正不是滋味著,再看暖暖那一副沒事兒人的樣子。
自言自語問道:“你要離開我?”
過去上學時,沈祖霖手上有兩個閒錢,自己舍不得吃喝,都給她買早餐、買日記本、買頭花,現在他卻沒有義無反顧地站在她這一邊。
“那你說,我結這個婚有什麼意思麼?”
“你可以離。”薑生暖對他失望過後,半是賭氣地,說出了心裡話。
回想起從前,沈祖霖剛申請□□那陣,個性簽名還是:【就算全世界都背叛你,我也會站在你身後,背叛全世界。——暖暖】
現在再看看他,辛苦皆因嫁給他而起。
薑生暖可以吃感情上的苦,但是生活的苦,她吃不了。
“你要是這麼說,那還有什麼可說的。”沈祖霖一根煙抽完,立即又點了一根。
謝有妹對於半輩子吸二手煙,已經司空見慣了。
還在給兒子幫腔: “這話小暖你都說得出口?”
沈大勇見兒媳沒辦法改變心意,到底不能讓這個家散了,隻得提議著:
“要出去,祖霖跟小薑一起出去,倆人能有個伴兒。我跟你媽在家,回頭生了孩子送回來,你媽給你帶。”
薑生暖算是發現了,薑家人,都愛拿彆人的勞動力、給自己做人情。
“我不去!”沈祖霖把摩托車鑰匙,朝鋪著玻璃的飯桌上一摔,扭頭拽拽地走了出去。
薑生暖看著他的背影,沒覺得酷,隻覺油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