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時節,烈日當空。
此處距離邊軍營地不過數十裡,常年與易川作戰的襄城守軍就駐紮在此地。
“將軍,夏日燥熱又糧物充足,易川定然不會輕易犯境,您又何必這樣時常親自巡視?”
跟在蕭翊身側的都是他的親衛,職責是守護他的安全,雖沒有朝廷授予的品級,但親近程度可見一斑,毫無疑問,這些人就是他最為信任的心腹。
十親衛中有一親衛長,便是開口說話之人,名喚舒衡。這舒衡與其他人尚且不同,先前親衛之中未有親衛長,此位便是為他而特彆設立的。
抬目望去,隊伍最前方是一個身騎高頭大馬的男子,一身鎧甲被陽光鋪滿散發出金黃的光暈,濃密彎翹的睫毛,柔化了原本分明有力的輪廓。
金甲玄衣,一頭長發高高束起,聽到這話,他手握韁繩,銳利的雙瞳帶有穿透性的目光掃過,任何種想法都被儘收眼底。
舒衡咽下一口唾沫,縱使早已習慣了被這般審視,但與將軍的視線對上,還是不自覺的拘謹。
“在其位儘其責罷了,無需多言。”蕭翊視線移開,落在周遭不遠處茂密的山林間,他的聲音低沉卻不失威嚴。
“是。”
前往襄城的官道兩側有成片的樹蔭,樹蔭下躺了不少奄奄一息的人,借著樹蔭下的涼風來調養身體的疲憊。
“休息的差不多了就趕緊起來,磨蹭什麼?彆以為你們還是什麼官眷貴人,若敢耽誤了時辰,仔細你們的皮。”
粗狂中帶著些刺耳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手持馬鞭的粗壯男人冷嗤一聲,頗為不屑的看向被圍在中間的人群,目光落在幾個適齡女子身上的還露出了些難以言喻的貪婪。
他們隻是負責押送這些涉事官眷前往北境充軍的押送官,這一路上的油水都是在這些人的身上拔下來的。
想想那些達官顯貴風光的時候,何曾把他們這些小人物放在眼裡,如今到了他們手中,還不是任由他們捏圓搓扁,然而縱然心生覬覦,到底是有色心沒色膽,沒有人會擅自動作。
“嘩啦嘩啦——”鎖鏈移動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
“姐姐,娘親越來越不好了,你救救娘吧,求求你救救娘。”
一個十三四歲已經初顯容顏姣好的女子臉上掛著兩行淚珠,可憐巴巴的望著不遠處坐在巨石上閉目歇息的女子,若仔細看,還能看出兩人臉上的相似之處。
這一路上她們所受的待遇無疑的顛覆性的。
數日前,她們還是高高在上的丞相府小姐,如今卻已經成了階下之囚,被押往邊境充軍。
男子充軍尚可成為奴隸或是兵士,女子卻沒有那麼多的選擇,在儘是男人的軍營中,她們的境況可想而知。
“二妹,我們的首飾都已經陸陸續續給了他們,如今早已身無長物,你求我又有何用?”
崔安寧從巨石上起身,視線落在崔泠月身旁奄奄一息的婦人身上。
烈日灼心,那人口舌皸裂,看上去狀態很是糟糕,那是她的繼母,平日裡兩人甚少交集,但也算是麵子上過得去。
如今被人磋磨成了這幅模樣,她眉頭微蹙,薄唇微抿。
“我知道姐姐常年隨身帶著一塊玉墜……姐姐,求求你救救娘。”說著,崔泠月竟是顧不得平日裡與大姐較勁的威風,直直的跪在地上,眼中全是祈求。
崔安寧皺起眉頭,手不自覺放在了胸前,然而再抬起頭,她卻堅定道:“此墜非我之物,不能擅動。”
“姐姐要如此絕情嗎?那也是你的母親啊,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竟要眼睜睜看著母親受此苦難。”
崔泠月抬起頭,眼中淚水充盈,父親被關入獄,母親是她唯一的親人了,若是母親也離她而去,她簡直不敢想象。
崔安寧沉默了片刻,張口想說些什麼,最後視線落在尚且年幼的妹妹身上,到底是沒說出口,“你先起來,這一路上我們也孝敬了他們不少的銀錢,我去求一求那些官差,看能不能求些水來。”
崔泠月眼中閃過失望,那些人不見兔子不撒鷹,哪裡會因為他們的幾句哀求就憐惜她們。
那天晚上,她親眼看到一個旁支的婦人去求吃喝,被那領頭的官差毆打的鼻青臉腫。
但看著崔安寧從旁走過,她張了張嘴,視線落在姐姐的臉上,心中又生出了一絲希望。
八月的天氣豔陽高照,縱使是騎著馬也熱得人心煩氣燥。
“官差大人,我母親的狀態實在不好,可否舍我一些水救命?”崔安寧來到一人身前,這人是這些官差的頭頭,她們這些人的孝敬也大多進了他的口袋。
騎上大馬的官差煩躁的揮了揮手,總共就那麼點水,一個兩個都來借,他們不要喝了?
“滾開滾開……”他揚起馬鞭正要高高舉起,視線落在下方站著的人臉上時生生頓住了。
他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女子,陽光下臉龐幾乎透亮,高挺的鼻梁,彎彎的眉眼,極為柔美,偏生眼神裡透出些不易顯露的傲氣,衝淡了那份恬靜。
王進眉毛一挑,翻身從馬上下來,站在她僅一步之遙的地方,朝著她伸出手。
崔安寧似被驚到了,眉頭緊擰,忙後退一步。
“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一道嗤笑的聲音在身前響起。
“水我不要了,我這就離開。”崔安寧聽出對方陰測測的聲音,察覺了他的歹意,連忙一邊後退一邊慌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