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 血泊裡的女嬰(2 / 2)

你是人間不二法 蕭子夜 5098 字 10個月前

猛然間,她捂住心口,跪伏在地,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一行行詭異的符文刺青,從心口湧向四肢百骸,瘋狂啃食著她的筋骨。

烏黑的濁血混著無數村民的鮮血,滑下她的臉頰,一滴滴落在沙石裡。

她皺緊蒼白的眉目,強烈的痛楚下,湧動著無儘的疲憊……與空洞。

正當時,遠處傳來一聲嚶嚀。

村裡還有個活口!

女鬼的目光瞬間狠戾,掌心鬼火複燃,縱身一飛,撲向那聲音所在!

刹那間,女鬼已立在溝壑前,手中利刃灼灼,直指溝底的傻妞兒。

輕輕一送,便能洞穿她的喉嚨。

不知何時,傻妞兒已醒了。正緊靠坑壁,瑟瑟哭泣,懷裡緊抱著一團破布。

女鬼攥緊了鬼火,劍尖鋒芒更熾,緩緩爬上傻妞兒的咽喉……

這時,一聲嬰兒的啼哭,從傻妞兒臂彎裡傳出來。

女鬼的瞳仁瞬間鬆了弦,鬼火也隨之熄滅。仿佛被這一聲啼哭,喚起了心底的片刻清明。

打眼看去,傻妞兒的懷裡,是一團玉雪可愛的女嬰。

這是打去年來,黑村的生門開啟後,生下的第一個活口,也是最後一個,唯一一個活口。

女嬰撲閃著眼睛,探出小胳膊,正呀呀張望著這慘烈的人間。

這一幕,讓女鬼愣住了。

她跌跌撞撞,後退些許。不知為何,那血跡斑斑的唇角,竟綻出一抹歡喜。

她笑個不停,好似冰窟深處怒放梅花似血,那麼濃烈,又那麼蒼涼。

末了,女鬼一抬手,掌心飛出一簇鬼火,停在傻妞兒驚恐的目光前。

“饒你,十七年。”女鬼留下一句話,轉身遠去。

鬼火落入塵沙,追隨女鬼的腳步,貪婪地吞沒了滿村的屍山……

傻妞兒驚魂未定,呆望著火海中的女鬼漸行漸遠。

夕陽漫天,與火光血色連成一片。遠遠望去,波瀾微漾,如同一顆永遠也流不出的珠淚。

深夜,荒山。

鴉聲嘶啞,月色蒼白。

傻妞兒抱著女嬰,蹣跚在荒蕪的山徑上。

路旁布滿了東倒西歪的墳塋,黃土之下,儘是斷戈片甲。

正走著,不知從哪兒飄來大片白霧,冷風漸起,直刺脊梁。傻妞兒打了個冷顫,抱緊懷中嬰兒,加快腳步。

可這時,一直熟睡的女嬰似乎被什麼嚇醒了,止不住地嚎哭起來。傻妞兒正手忙腳亂,忽然瞥見兩側的濃霧,竟看到好些飄忽的鬼影。

這些鬼影身披殘盔碎甲,也不知是戰死了多久的兵卒。他們仿佛被女嬰的氣息所吸引,朝傻妞兒一湧而來。

傻妞兒隱約知道撞見了什麼東西,驚恐之下,拔腿狂奔。

可這群鬼兵重重疊疊,越逼越近,無論她怎麼跑,也跑不出這銅牆鐵壁……

此刻,女嬰的哭聲已然變形。傻妞兒低頭一看,不禁大駭,險些把嬰兒扔了出去。

也許是受到鬼魅侵染,女嬰的七竅鮮血狂流,渾身上下染成了血人兒。身後灑落一路鮮血,幾個鬼兵爭相撲過去,貪婪搶食著沾血的泥土。

傻妞兒怎敢相信,一個才出生半天的小小嬰兒,竟會流出這鋪天蓋地的血?

慌不擇路之時,腳下猛一落空——

身下竟是深不見底的懸崖。

崖底。

遍體鱗傷的傻妞兒,艱難爬向數尺之外的女嬰:“娃兒,我的娃兒……”

眼前的女嬰早已淹沒在血泊裡,隱隱發出痛苦的哀鳴。

恍惚間,四周白霧襲來。密密麻麻的鬼影,朝血泊裡的嬰兒撲了過去……

此刻,傻妞兒終於支撐不住,昏死過去。

不遠處,群鬼爭先恐後搶食鮮血,女嬰的哭聲也逐漸低微……

“嗡——嗡——”

樹林深處,突然傳出一陣縹緲的鈴聲。

鈴聲所及,仿佛清風過境,鬼影聞之紛紛逃竄,白霧也隨之斂去。

“嗡——”

一女子翩然踱出樹林,長裙曳地,麵容清雋,道骨仙風。右手腕用紅絲係著一顆桃核鑲著銀絲的鈴鐺,伴著步履搖動,金鳴作響。

最奇的是,她發髻兩旁豎著一對兒雪白的狐耳,身後是一團同樣雪白的狐狸尾巴。

是個白狐仙。

她看向裹成血葫蘆的小小嬰兒,眼底閃過一絲驚詫:“鬼胎?”遂在半空劃出一道金符,緩緩化入女嬰眉心。

隻見女嬰一身血汙輕聲剝落,露出雪一般的肌膚。可在她背後,卻赫然刻著無數張鬼臉刺青,密密麻麻,猙獰萬狀。

“天譴咒!”白狐大吃一驚,“這……怎會封在這小嬰兒身上?”

這密密麻麻的“天譴咒”,顯是觸及了心底的傷痛。白狐眼底蘊上淚來,悲思萬千,皆化作一聲嗟歎:“冤孽啊……”

拭去淚花,將奄奄一息的女嬰抱在懷裡,悵望著天邊的皓月,喃喃道:“我答應過你,不再涉足這險惡人間。可眾生太苦,又怎能棄之不顧?”

蒼穹之上,星辰冷寂,月落烏啼。

仿佛天底下種種血難,都從未上演過一般。

隔日,山路。

一輛馬車顛簸駛來,忙不迭地勒停了。

車主走下車來,正看到傻妞兒正在路上,一會兒喊著弄丟了自己的娃兒,一會兒驚恐說惡鬼殺人,一會兒又淒淒慘慘哭個不停。

走近一看,這傻姑娘的身上雖有些擦傷,但都沒什麼大礙。脖頸處懸著一枚桃核雕成的鈴鐺,鈴下係一道黃綢的符,似是護身保平安之類,襯著這一身肮臟破爛的衣裳,格外的乍眼。

車主看這護身符有些奇異,湊近想瞧得仔細些。不料傻妞兒握住桃鈴,擰過身去:“這是大白狗給的,大白狗給的!你們不許看!”

車主見傻妞兒瘋瘋癲癲的,實在可憐,這麼丟在山裡也不是辦法,遂將她一同帶上了車。

直到馬車絕塵遠去,林中還隱隱回蕩著悲切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