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 八百六十一條命債(2 / 2)

你是人間不二法 蕭子夜 4937 字 10個月前

突然,胸口那枚桃鈴“嗡”地一震,樹影下伸出一隻手,猛地鉗住黑姐的脖頸,死死捂住她的嘴!

“當啷”一聲,銅壺滾落在地。黑姐驚恐掙紮,可那人的手臂仿佛有千鈞之力,令她動彈不得。

“今夜,就是你的死期。”少女的麵具向前微傾,月光籠罩之下,更顯森冷。

黑姐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麼,喊也喊不出聲,驚急之下,兩行淚奪眶而出。

“不想死,就照我說的做。”少女拿出一張黃紙符,用力按在黑姐中指上,鮮血湧出,染紅了紙符。

放在平時,黑姐肯定痛得哭了出來。可如今害怕得緊,隻能一個勁兒點頭。

“無論聽到什麼動靜,不到我叫你,千萬不能出來。”少女掀開水缸的木蓋,讓黑姐蹲進缸裡。

不等黑姐回答,便將木蓋重重合上。轉身將那染血的紙符,高高拋向空中——

隻見符文與鮮血流下紙麵,交錯織成一具人形,落地之時,竟已化成黑姐的模樣。

這假黑姐撿起銅壺,徑直走向角落的柴房。形態舉止,幾乎與真人毫無二致。

一切妥當,少女縱身一躍,站在琥珀居的高牆上,等候那蓄謀十七年的“鬼物”自投羅網。

陰雲籠罩,雷光隱隱。一場壓抑許久的秋雨,終究是來了……

雨絲敲打著滿樹秋葉,滴滴答答,細響不絕。

雨落在假黑姐的“屍身”上,身底的血汙緩緩漫開,沉入泥沙。

“籲——”少女不知從哪兒牽來一輛馬車。棗紅馬抖了抖鬃毛,煩躁地踱著馬蹄。

黑姐卻一臉焦急,在地上翻來覆去找些什麼。

“切記,在這世上,你已經死了,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還活著。”少女鄭重道,“否則,那些東西決不會罷休。”

可黑姐無心在聽,終於在草叢裡找到心心念念的物什,傻笑雀躍:“找到啦,找到啦!”

少女大不耐煩,一把擒住黑姐的手臂:“快走!彆讓我再說第二遍!”

黑姐抱緊懷裡的物什,驚恐點頭:“走,走,走……”

少女看向黑姐懷裡,隻見那是個粗陋無比的布娃娃,不禁一愣。

黑姐小心翼翼道:“你……你也喜歡這個?”

正想把娃娃送給少女,撇了撇嘴卻又收起:“這是給我家娃兒的,不給你。”

少女仿佛被電擊了一下。雨水滴在麵具上,晶瑩閃爍,悄然滑下。

她緩過神來,苦澀一笑:“傻子呀,你哪來的娃兒。”

黑姐一呆,顯然不願承認娃兒早已不在的事實。

可那又能怎麼辦呢?

就算娃兒萬幸還活著,她們也早該陌路了罷……

“該上路了。”少女拿出一張紙符,按在馬背上。

那馬仿佛洞悉了少女的指令,拉動馬車轎子,停在黑姐麵前。

“保重。”少女將黑姐扶上車,淡然道了一句彆。

黑姐呆望著她,胸口湧起一股強烈的熟悉感。

就像十七年前,那個血雨腥天的黃昏,離奇受孕,生下那個玉雪女嬰的瞬間……

馬車將行,黑姐猛然拉住少女的手,急問道:“你……你叫什麼名兒?”

少女沉默片刻,撒開黑姐的手,在馬背上飛快一拍。

手落處,棗紅馬一個箭步轉出大門,在巷子裡疾奔起來。

片刻間,雨勢轉大,劈裡啪啦砸在車轎上。

黑姐艱難探出小窗,舉起布娃娃,朝著飛快遠去的琥珀居,嘶聲道:“娃兒呀——”

恰此時,馬車猛一拐彎,衝上護城河畔的青石大路。

黑姐不慎鬆手,布娃娃便飛逝在淒狂的風雨裡……

馬蹄踏水,迅速遠去。

那布娃娃隨風飄舞,穿過一座座石橋,掠過一扇扇門旗……

最終落在石橋下的護城河裡,混在殘枝木葉之中,緩緩漂向橋底的漩渦。

水色粼粼,倒映著橋上的狐麵少女。

她伶仃站在風雨中,記憶如潮水一般,紛至遝來……

【憶】

曾記幼年時,她還不曾戴上麵具,渾然一副懵懂無邪的女娃兒模樣。

那時,師尊白狐站在掛滿紅絲鈴鐺的老桃樹下,諄諄教她:

“你生在輪回之隙,生死之間。

“亦始亦終,亦有亦無。故名為子夜。

“你身負天譴咒,足足八百六十一條人命。

“救一人,還一命。

“血債還清,你才得以解脫。”

十七年,彈指一揮間,子夜也從不諳世事的幼童,修煉成了功法高強的冷顏少女。

直到不久前的傍晚,師尊拿起那張銀狐麵具,輕輕覆在她的半張麵孔上。

“你該出山還債了。

“切記,你生於鬼胎,命緣惡果。

“除非萬不得已,勿與凡人往來。

“以免再生孽緣,牽連無辜。”

……

回憶斂去,子夜仍站在橋上。

眼睜睜看著那布娃娃,順著湍急的渾水,消失在橋底的漩渦下。

猛然間,背後傳來一陣劇痛。她緊咬牙關,褪去肩上半邊青衣,向後查看。

隻見後肩有一張鬼臉刺青化作黑煙,伴隨一聲淒慘的鬼叫,消散在紛繁大雨中……

救一人,還一命。

一命還,一債清。

可還有八百六十條人命,卻要還到何年何月,方才了結?

子夜勾唇苦笑,麵具上雨滴恣意橫流。

一轉身走下橋,隱沒在高低起伏的城巷裡。

夜色將儘,樓台未醒。

天下蒼蒼,不過一片霧雨空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