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來救援的隊友並不是那麼讓人愉快 ……(1 / 2)

作為一個在和平地區長大的普通人,彆說這種一睜眼就到了個奇怪的樹林被迫參加外星人大戰機器人的追逐戰的情況了,宋律活到這歲數一把真槍都沒見過,去過最偏僻的地方也隻是幾次手機信號不好的郊遊。一般來說,她應該走流程驚慌失措尖叫個幾次再暈過去表達一下對自己對當下糟透境遇的基本尊敬,順便遠離這個有一定概率會抓住她解剖的外星人。

但是有三個理由絆住了她:1、她完全不具備野外生存能力,就算離開了這個外星人,她也很難找到不知道距離她有多遠的人類地區。2、剛才她在隧道裡見到的生物非常詭異,也非常具有攻擊性,如果再遇到它們或者其它更危險的動物,手無縛雞之力的她絕對會死得很慘。3、這個外星人……實在是太漂亮了。

調整了一下墊在名為奎斯的外星人腦後的大腿位置,宋律借機更加大膽而放肆地仔細觀察著他的外貌:他的麵部結構和人類在部分架構上類似,都有一個嘴巴兩隻眼睛——但是沒有突出的鼻子,取而代之的是幾個收縮關閉的橫隔膜;而相比起人類的皮膚,他的臉部並不是單層結構,更像是魚鱗或者蜥蜴的鱗片,被幾個順著肌肉紋理分割的半骨質半金屬質感的深棕色麵板覆蓋;在他的腦袋上麵則有一些如管風琴上的金屬管一般延伸出去的笛裝突出——這正是現在他那些可憐的哼唧聲最主要的來源。

被這可憐的聲音叫得心都化了的人類有些心疼地輕撫他腦袋上吹出這麼可憐的哨音的骨笛,讓感受到安撫的外星人發出了更多地哼唧聲,並側頭試圖獲得更多能讓他灼熱的腦袋更加清涼的觸摸。這無意識的撒嬌讓人類更加心疼地抱住了他的大腦袋,任由他在自己的腹部磨蹭著他由深棕色硬質麵板覆蓋的臉。

然後她想起了他嘴裡那口尖牙,以及動物世界紀錄片裡捕獵者總是喜歡從獵物肚子等柔軟的部位下嘴的嘗試。

她默默地挺胸收腹,並在奎斯細微的抗議哼哼裡把他的腦袋推向了另一側。

“K\'hrar……M\'rakh……”他模糊地咕噥著,宋律認出了第一個詞是他們語言裡的“不”,但第二個詞——代表那個他當時希望她進隧道找到的東西的詞,她依舊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直到她握住他虛弱抬起的四指手爪——和他滾燙的腦袋不同,他的手哪怕隔著薄手套也冰涼得嚇人——而他再次重複了這個詞,“M\'rakh……Dar\'rar……M\'rakh……Dar\'rar……”

就在那一瞬間,宋律忽然間感覺到了什麼,儘管隻是一種感覺,但在她曾經的外語學習生涯中,她有時會出現這個情況——她覺得“M\'rakh”或許代表著求助,而“Dar\'rar”,或許是個名字?也可能是某個親密之人的代稱,就像“爸爸”或者“媽媽”?宋律不能確定,但她知道他在呼喚某個人的幫助,就像任何一個在病痛中意識模糊的人類一樣。

這種共通的相似之處隻會讓宋律剛剛因為本能戒備硬起來一點的態度重新軟化。雖然她放在奎斯腦後的手依舊把他不斷試圖拱回她肚子裡的腦袋固定住不讓它轉回來,但她稍稍彎下腰,將自己的額頭貼上了他滾燙的腦門,並緊緊握住了他搭在腹甲上冰涼的手。

“乖哦乖哦,沒事的哦,”就像哄一條可憐的小狗一樣,宋律配合著他從腦袋和嘴裡發出的幾種不一樣音調和節奏的哼唧聲安慰著這個昏迷的外星人,也不管他能不能聽懂,隻是一味地重複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讓病人放鬆的台詞,“我在這裡陪著你,你會沒事的,好不好?”

或許是她的語調讓這個語言不通的外星人本能地感覺到了撫慰,他哀求的哼唧聲逐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更為舒緩連續的嗡鳴。感覺到奎斯將另一隻本垂在身側的爪子搭上自己握著他的右手,宋律忍不住閉上了眼,配合著他的嗡鳴的節奏哼著出現在自己腦子裡的小曲。

舒緩的旋律讓宋律的腦袋越來越沉,也讓奎斯的呼吸越來越平靜。然而一陣金屬的噪音驚醒了即將陷入黑暗的人類女性,讓她驚恐地看向重新啟動的巨型機器。

從釘穿它的岩柱上撕開自己的半邊身體,這個被奎斯稱為“赫羅斯”的機器人剩下的半邊腦袋上的三個光學鏡頭在滴滴的報警聲裡將紅色的瞄準激光集中在人類女性身上,互相鏈接出一張倒三角的網,在人類身上上下掃描著。金紅色的細密火花不斷從機器人破損的部分飛濺,一部分直接落在了地上,一部分卻不可思議地環繞在目瞪口呆的宋律和她懷裡的奎斯身周。

掃描著宋律的倒三角激光網逐漸收束,在她額頭上集中成一個點,因此升高的溫度帶來的刺痛驚醒了沉浸在震驚中的人類,讓她尖叫著抓住雙腿得到解放的外星人衣領,努力將他拖的離這個毀滅機器更遠一些。

可要麼是這個全副武裝的外星人太重,要麼是她發軟的四肢和細跟的靴子讓她無法發揮,又或者是二者兼有之,宋律還沒把奎斯拖出兩米便已經跌了好幾跤,隻能抽泣著坐在地上把他的上身抱在懷裡慌亂地蹬著腿向後磨蹭著倒退。

“不要、不要,求你了……!”眼看殘缺的機器人僅用一個搖擺的步伐便已經將左前肢踩在了奎斯的傷腿邊,抱緊奎斯宋律絕望地喊出了自己唯一知道或許有求饒意思的外星單詞,“M\'rakh……!M\'rakh!!”

一直將紅色的激光束定位在她身上的機器人聞聲忽然一頓,集中成一個點的三束激光重新恢複成一個倒三角,並隨機器人的腦袋動作偏轉,緊接著響起的槍聲則讓讓他踉蹌地調整四肢小退了一步。

“Limky!Zang li!”向被吸引了注意力的赫羅斯傾瀉著彈藥,奎斯掙開身後環住他的人類女性,不斷用沒持槍的手向她示意著逃離的方向,急得連她名字的發音都錯得一塌糊塗,“Limky!!”

到了這個時候,就算語言再怎麼不通宋律也知道“Limki”這個詞是“逃跑”了。她看看顯然被激怒的機器人,又看看奎斯手裡已經射空了子彈的□□,搖了搖頭,重新抱緊了這個無法獨自行走的外星人。而後者也在一個奇異的諧音後放棄地丟下已經沒用的□□,側身儘力回抱住對方,像是在回應對方的庇護,又像是在做最後的道彆。

即將宣告他們的巨型機器人隻是在危險而急促的滴滴聲裡慢慢將殘破的麵甲移動,露出一個正在充能的巨大激光鏡頭。它在原地不斷踩壓調整著四足的位置以維持破損的機體能夠不被彙聚在發射鏡上的能量反衝失去平衡。

然而當鏡頭的能量彙聚到了臨界點,它缺乏零件的左前肢猛地一震動,整體的平衡被破壞,赫羅斯開始更加快速地移動四肢,試圖阻止這不穩定的擴散,可這些動作隻是讓越來越多的零碎部件隨之而下。最終,它設法在機體崩潰倒下前發射了充能完畢的激光束,方向卻由一開始瞄準鎖定的兩個有機生命體變成了大坑上方的天空。

巨大的光柱直衝雲霄,照亮了一片夜空,並隨著巨人的接下來的一連串爆炸和轟塌而消失。再一次死裡逃生的宋律和奎斯依舊緊緊抱在一起,隨著每一下撞擊和小爆炸瑟縮,直到這些嘈雜刺耳的響動隻剩下火焰燃燒的劈啪聲,他們才小心地睜開眼看向赫羅斯的殘骸。

“我覺得它這次應該……噢。”被啜泣的宋律重新扯著護甲拖到一塊半截的石筍後,奎斯的後半截話和他的腦袋一起埋進了她懷裡。塔克裡人下喉部的聲骨震動著發出一陣尷尬的顫音,他動了動手指想戳戳這位非常具有保護欲的外星人肚子告訴她危險已經解除,沒有必要這樣緊張。

然而首先,他擔心這個動作會在對方的文化裡有冒犯或者其他更嚴重的意思,其次,他感覺這個外星人似乎隻是平民,抗壓能力不強,加上語言不通,說不定自己沒能把可以放心的意思表達出來,反而讓她更加慌張;最後,也是最不重要的……她的手臂和身體真的又軟又暖和,甚至比之前她皮膚發紅作為警告時還要暖和,在這個夜裡濕冷的星球上格外舒服。

悄悄抬眼打量著從石筍邊探頭探腦確保機器人沒有再度重啟的外星人,奎斯在她懷裡小心地動了動,找到了一個更舒適的姿勢:“宋律?”

迅速回頭看向他的外星人喉嚨裡發出了一個尾音上揚的單音。

“已經沒有問題了,就算是赫羅斯這樣也沒法繼續運轉了。”他掐著嗓子用自己最輕柔的諧音說——或許他掐嗓子有點掐得太過了,他能聽出有些上聲骨音和下喉音沒有完全契合上,“你可以休息一下,我會來盯梢的。你覺得可以嗎?”

奎斯立即意識到自己的用詞太複雜了,隻知道幾個基礎詞的外星人根本不能理解那麼複雜的詞句,但話已出口,他也隻能歉意的咕嚕了一下,希望宋律能從這最基礎的聲律裡明白他的意思。

有著黑色毛發的外星人歪了歪腦袋,一簇黑長的毛尾因此掃過奎斯的眼窩,讓他有點發癢:“Ni hai zai hai pa?Hai shi na li bu shu fu?”

“我聽不懂你的話,不過……”

她的手輕輕放在了他的後頸,五根纖細還沒有爪尖的手指隔著他緊身隔離服輕撓著他的皮甲,讓一陣戰栗順著他的脊椎穿透了整個身體:“Guai,mei shi mei shi,wo zai zhe li ne.Wo hui bao hu ni de.”

奎斯的聲骨震顫著發出了一陣嗡鳴,他依舊聽不懂她具體在說什麼,但是宋律顯然比他更會用簡單的音律和行動表達自己的意思——就像現在,他知道這是她誤會了自己之前諧音的含義,以為他在害怕所以努力在安慰自己,用這種……對於塔克裡人來說過於親密的方式。

她難道不怕這種行為或許在其他種族裡有不一樣的含義,或許會導致種族決裂的後果嗎?雖然倒不是說他不喜歡或者感覺到被冒犯,但這個外星人的大膽確實讓奎斯有些佩服,而她不明意義的安撫和觸摸則確實很讓他舒服。

徹底放棄和她用正規的語言溝通,奎斯倚在這個無甲殼的軟體外星人懷裡,試探著隻用下聲骨的基本輔音去鼓勵她的手指動作。而後者在幾聲應該是笑聲的哼哼之後,側頭將熱得有些不可思議的臉頰貼上了他的額骨,如此柔軟,讓之前感染的燒熱不適似乎完全消失了,留給這位塔克裡小隊長的隻有外星人輕柔的單音和她的手指。

奎斯忍不住再咕噥了幾聲蹭了蹭她,不管這看起來會有多奇怪:一個又高又大還硬邦邦的塔克裡人——還是一支隸屬仙女座聯合會的軍事小隊隊長——向一個他連是什麼種族都不知道的軟綿綿星人撒嬌。

自尊心輕微的刺痛和對方的撫摸帶來的安慰比起來什麼都不是,更何況這裡也隻有他們倆,就算他再怎麼失態,他的小隊都不會知道的。這讓他更加肆無忌憚地用他的副聲亂咕嘰一通,逗得這個軟乎乎星人又是一陣輕笑。

奎斯不記得他是什麼時候在這個外星人的懷抱裡再次睡著的,但當他被細密的雨滴和奇怪的哼唧聲叫醒時,他發現情況和他上次在這個星球上醒來一樣糟糕:原本抱著他的外星人不知何時已經歪斜地側躺在一邊,虛弱地哼哼著,借著昏暗的天光,奎斯能看見她臉上的警戒紅暈。

“宋律,宋律!你還好嗎?”奎斯慌張地撐起上身,輕輕搖晃了一下身體比昨晚更燙的外星人。後者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了他一眼,便又闔上了眼皮,隻是這回她嘴裡開始咕噥起她的語言來,“我……我聽不懂,對不起,這對你們種族來說是正常的嗎?你是在換殼嗎?還是在蛻皮?我能幫你什麼嗎?”

宋律在聽見最後一句話時再次睜開了眼,垂在地上的手緩慢地抬起搭在了他放在自己肩上的爪背上:“M……lak……h……”

“M……‘幫助’?你需要幫助?你生病了?還是昨晚受傷了?”

“M\'rakh……”

“‘幫助’,是的,抱歉,不管因為什麼你都需要幫助。我……”試探著動了動自己的雙腿,沒了麻醉劑後的鑽心劇痛令奎斯的兩個副聲部都發出了銳利的哨音,很明顯,他的小腿骨已經被那該死的赫羅斯壓碎了。

又看了一眼完全沒收到回複信號、依舊在坑頂懸浮的發信機,塔克裡小隊長深吸了口氣,從外星人綿軟無力的手指裡抽出自己的爪子,對嗚咽地挽留他的宋律輕聲安慰道:“彆擔心,我很快就會回來,我得去找到幫助。”

“M\'rakh……?”

“是的。”猶豫了一下,奎斯還是在一聲“抱歉”後把兩根手指伸進自己嘴裡,刺激按壓著利齒上方的腺體,將分泌出的液體塗抹在這個外星人的臉頰上,確保哪怕自己運氣不好,搜救隊也不會把這個外星人當做罪魁禍首——沒有塔克裡人會為一個即將謀殺他的敵人用標記液做標記,“M\'rakh,我會救你的,堅持住,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