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兩旁綠樹成蔭,花木扶疏,蕭逸站在一棵樹下,背脊挺的筆直,麵色發白。
而他的麵前,站著兩個仆從,周圍還圍了一圈看熱鬨的丫鬟仆從們。
為首的仆從生的精瘦黝黑,一臉的盛氣淩人,“不過是個入贅的小白臉,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另外一個仆從陰陽怪氣的諷笑道:“讀書人嘛,心氣高,說不定人家真能一朝金榜題名,當上狀元郎呢。”
“你也不瞧瞧,你渾身上下有哪一點比得上霍公子,做人得有自知之明。”
“就是就是——”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圍著蕭逸奚落。
泥人也有三分脾性,況且蕭逸本就是個心高氣傲的性子,如何能夠容忍這些卑賤的下人這般侮辱?他攥緊了拳頭,正欲發作,眼角餘光卻驀地瞥見不遠處,一抹紫色的身影立在拐角處的花叢邊。
反駁的話到嘴邊又收了回來,蕭逸垂下眼簾,“我知道我樣樣不如霍公子,也知道我如今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永安侯府帶給我的,我蕭逸不是不知感恩的人,有朝一日,我定會千倍百倍回報侯府的。”
為首的仆從聽後嗤笑一聲,“說的好聽,你一個窮書生,拿什麼來回報?”
“是啊,動動嘴皮子誰不會啊?”另一人也附和道。
眼見府中下人如此欺淩蕭逸,季鸞再也忍不住了,她寒著臉走上前,“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瞧見她,眾人麵色皆是一變,連忙嘩啦啦跪倒一片,“大小姐。”
季鸞麵如覆冰,氣勢凜然,“他是我的未婚夫婿,你們如此欺淩他,莫不是不將我放在眼裡?”
下人們登時戰戰兢兢,“大小姐,奴才不敢。”
季鸞冷著臉,“下次若再讓我瞧見誰敢看不起他,便杖責一頓後再發賣出府去,這次就算了,你們自己去找管家領罰吧。”
大小姐正在氣頭上,仆從們哪裡還敢反駁,一個個跟鵪鶉似的,垂著腦袋退下領罰去了。
季鸞這才轉身看向蕭逸,麵上表情柔和不少,“蕭公子,他們說的話,你彆放在心上。”
蕭逸自嘲一笑,神情黯然,“季姑娘,其實他們說的不錯,我知道我確實比不上霍公子討人喜歡。”
提起霍铖,季鸞頓時沉了臉,不悅道:“誰說的?他就是個偽君子,慣會裝模作樣,你何必同這種人比較?在我看來,你比他好太多了。”
聞言,蕭逸眸光一亮,神情中是掩飾不住的驚喜,“季姑娘當真這麼認為?”
“自然。”季鸞不假思索,“還有幾日便要科考了,你千萬不要多想,這段時日好好看書,時候不早了,我也先回去了。”
蕭逸頷首,“好。”
暮色漸深,女郎沿著抄手遊廊繼續往前走,兩旁薔薇花繞架低垂,團團簇簇,如雲似霞,花香漂浮,引人沉醉。
看著她聘婷曼妙的背影,蕭逸突然又忍不住叫住她,“季姑娘。”
季鸞於薔薇花叢中回首,璀然一笑,“怎麼了?”
蕭逸一雙眼睛亮的驚人,他高聲道:“季姑娘,我一定會努力考取功名的。”
季鸞莞爾,“儘力就好。”
蕭逸含笑點了點頭,心中卻暗暗想著,他此次一定要在科考中奪得名次,隻有這樣,府中下人才不會看不起他,隻有這樣,才能夠配得上她,與她比肩。
季鸞回到院子裡,寶珠立馬迎了上來,“小姐,你怎麼才回來,霍公子已經在偏廳等候你許久了。”
季鸞麵上神色冷淡下來,“他來找我做什麼?”說完,也不待寶珠回話,便徑直走了進去。
屋內茶香四溢,霍铖正坐在雕花窗欞前,煮茶品茗,茶水燒開的白色煙霧嫋嫋,將他的眉眼襯托的越發清雋秀美,如明珠生暈,玉樹清輝。
季鸞麵色一變。
霍铖那廝喝的茶,竟然是前些日子父親送她的敬亭綠雪,她自己都舍不得喝呢,寶珠竟然拿此茶招待霍铖。
季鸞心中憋著一股子氣,語氣不善,“你來做什麼?”
“大小姐,坐。”霍铖指了指對麵的位置,聲音溫柔似水。
季鸞不耐煩的坐了下來。
隻是剛坐下她就後悔了。不對!明明她才是這裡的主人,憑什麼要聽霍铖的?
然而此刻起身未免有些太沒麵子了,季鸞臉色又難看了些許,不耐煩道: “什麼事,說吧?”
霍铖眼睫輕垂,笑的溫雅動人,“大小姐,我是來給你送藥的。”說完,將一個白釉圓口瓷瓶推到她麵前。
季鸞睇了一眼,語氣淡淡,“什麼藥?”
“避子藥。”
屋內熏了暖香,霍铖的嗓音清越,吐字卻很清晰,隔著濛濛霧氣傳入她的耳中。
季鸞呆了一瞬,腦海中一片空白,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她一句話也沒說,顫抖著手拿過瓷瓶打開,將裡麵的藥丸倒在掌心,送入唇中,仰頭閉眼吞了下去。
霍铖將茶盞推到她麵前,眸中浮動著柔和的波光,“大小姐,喝點茶潤潤嗓子吧。”
“不用。”季鸞眸中浮起譏誚的冷意,“藥已經吃完了,你可以走了。”
見她如同刺蝟般,霍铖心中無奈歎了口氣,並非他成心要來惹她傷心,隻是他問了大夫,若是此刻不服下避子的藥物,她日不慎有了身孕,對季鸞的傷害隻會更大,這種事情,受傷害更大的往往會是女郎。
霍铖站起身,又將另外一瓶藥不由分說的塞到她手中,“這是雪玉生肌膏,腕上的傷也要記得上藥,否則若是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說完,他便轉身走了出去。
季鸞呆愣了許久,掌心瓷瓶溫潤冰涼,她的心中浮起一絲異常的感覺。
這就走了?他真是來給她送藥的?
季鸞撩起寬大的衣袖,露出腕上猙獰的傷口,是她當時為了抵抗合歡散的藥效,用金簪在腕上刺破的。
季鸞垂著眸,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