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頭正想問問這位許大夫現在何方,才發現旁邊桌的幾人早就走了。
天氣寒涼,帶走了包子的熱氣,攤主很是好心,將蒸籠重新置於蒸鍋上,不過片刻依舊熱氣騰騰。
我從攤主口中得知那位許大夫本是武寧城有名的名醫聖手,醫術精湛。可惜經此一事後便關了醫館,並囑家中小兒,不可再行醫施藥。
二十年前,自縊於家中橫梁之上。留下孤兒寡母艱難度日。
街上人來人往,行色匆匆,人人都想好好的活著,而那時究竟發生了什麼,才讓他幾年之後仍決心要赴死呢?
我讓攤主將剩下的包子用油紙包好,準備給葉歸送過去,卻在人群中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小乞丐。
他坐在街邊,手拄著棍子,頭半靠在棍子上,嘴裡在嚼著一根乾草,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
循著視線望過去,是一對少年夫妻,夫人在攤前挑選著胭脂,丈夫跟在身後。不遠處有一位三十來歲,長得賊眉鼠眼的男人,他左右張望了一下,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盯著他的小乞丐,露出挑釁的神情,徑直往丈夫身上撞去。而後連聲道歉,轉身卻將順來的錢袋揣到懷裡。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十分熟練。
小乞丐猶豫著,握著棍子的手青筋凸起,眼看著男人邁著輕快的步子即將脫身,他眼睛一閉,像是下定了決心,大聲嗬道:“抓小偷。”周圍行人紛紛駐足。
男人見勢不對,拔腿欲跑,小乞丐身材瘦小,卻行動敏捷,快步穿過人潮縫隙,與男人扭打在了一起,可實力懸殊,很快不敵,被男人按在地上連揍了好幾拳,鼻子與嘴角都流出了血。
人們紛紛聚攏,譏笑著觀賞這場鬨劇。
“小…偷!他是…”小乞丐的聲音淹沒在喉嚨,溢出的是沉悶的痛哼。他掙紮著抬眼,發出無聲的辯解,滿是嘲諷和漫不經心的玩笑讓他垂下眼眸。
男人先發製人,“小小年紀,乾什麼不好,非得當小偷?”他大口喘著氣,從小乞丐懷裡摸出剛才順的錢袋,丟給旁邊的年輕夫妻,“數數看少了沒有。”
小乞丐被打懵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吐出來嘴裡的血水,說話含糊不清,無力的陳述著,“小偷…他才…是…小…”
話沒說完,又迎來一陣暴打,直到他沒了反應,男人朝他臉上啐了一口,這才起身。
少年夫妻為了表示感謝對著男人連連鞠躬,並從錢袋子裡掏出一錠銀子交到了他手上,他滿意地揚長而去。
剛才的插曲很快過去,隻留小乞丐躺在原地,雙眼無神的望著天空,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一臉哀戚。
路過的人大都側目一視,嘲笑,蔑視,嫌棄聲不絕於耳。沒有人會在意一個小乞丐的死活。
我很想去跟他說說話,卻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對於整件事情的見證者,我是有些愧疚的。
轉念一想又覺著不對。為何要愧疚?個人自有個人的人生軌跡。遵守本分,不去乾預他人因果,理所應然。
我忘了過了多久,隻是手中的包子再度冰冷。小乞丐踉踉蹌蹌地爬起來,本就破爛的衣裳又添了幾個窟窿,露出的皮膚往外滲著血。臉上腫脹青紫,已然看不出本來麵貌。
他抬手想拍掉身上沾染的灰塵,手落下的瞬間眉頭緊皺,倒吸了一口氣,被嗆得蹲在地上猛咳了幾聲。
待緩過來,又慢慢起身,拖著沉重的步子,往前移動。走了兩步後站在原地,低著頭,四處張望,像是在找什麼。
“哥哥。”
一個五六歲模樣的小姑娘走到小乞丐身旁,背上背著一個小背簍,裝著幾個可可愛愛的小燈籠,
“你是在找這個嗎?”小姑娘手上抓著一根棍子,正是小乞丐那根。
“謝…謝…”他聲音沙啞,含糊不清的說出這倆個字,便一把將棍子拿了回來,轉身要走,眼神卻冷不丁撞上了我,怔了片刻,又慌忙低頭,一瘸一拐消失在人群中。
我有些疲憊,心口像是壓了什麼東西,有點沉悶,冰冷的包子變得十分礙手,周圍攤販的叫賣聲也變得刺耳起來。
“砰!砰!砰!砰!”聲音急促,震耳欲聾,像是從天邊傳來,又像是在耳邊,我轉頭望了望四周,並無異樣。難道隻有我一個人能聽到這個聲音嗎?
等等!
這個聲音…好熟悉?我摸上胸口,是…我的心跳?
不對勁!不對勁!
我抬頭,太陽正當空,天上卻掛滿了晚霞!周圍行人匆匆,聒噪異常,他們張著嘴在說著什麼,我側耳去聽,可我聽不懂?
為何會如此?我百思不得其解,右手蓄力,正要召出誅顏。
“阿彌陀佛。”
葉歸?
我猛然驚醒,剛才的一切仿佛一場夢境,天上太陽當空,白雲浮動,根本沒有晚霞。
行人寒暄著,叫賣著,都不過一些日常瑣事。
奇怪的是,我四處張望,卻沒有見到葉歸,那剛才的聲音?
等我冷靜下來後,再度回想,依然無法分辨其中原由。
回到葉歸攤子的時候已經晌午,想起手中的包子冰冷,這種熱了又熱熱了又熱的做法也不知道好不好,但秉持著不鋪張浪費的做法,我還是用法術加熱後,準備給葉歸。
他很忙,尋醫問藥,問診開方的圍了好幾個人,大多是老者,收的銀錢也比其他地方低了不少。
我穿過人群,葉字說了一半,就收到他們投來的視線,一時語塞,包子變得燙手,也不知道該不該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