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跟葉歸交代,隻身來到了鎮上。
葉尋被烈日灼傷,身上開始大塊大塊的褪皮,葉歸忙前忙後的為他清洗,敷藥。等靈氣重新修複他所附身的那具軀體。
但謎底總是要揭開的。
棺生子這件事除了葉歸外,其他當事人已經死了。如果還有知情人的話,許大夫的妻子還在世,或許她會知道些什麼。
我同昨日一樣,來到賣早點的攤位點了一屜包子。趁著老板閒暇的空隙,詢問著關於許大夫的事跡。
他兒子叫許承安,比葉歸大兩歲。事情發生後,許大夫得了失心瘋,砸了醫館,不知所蹤。
沒有經濟來源,許夫人重新拾起繡活,但由於太過生疏,根本無法維持生計,隻好將家中房產變賣,母子倆艱難度日。
許承安長大後在西江月當起了賬房先生。據攤主所說,西江月原本叫客來酒館,自從改了名字,生意蒸蒸日上。
正在吃包子的我突然被冷風嗆了一下,猛地咳了兩聲,喝了一大口水方才好些。
所以西江月是許承安取的?兩個名字帶來的落差感,讓我不由得對他生出幾分欣賞。
這樣的日子雖然清貧,也算安穩。可後來不知怎麼的,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許承安滿身是傷被趕出了西江月。屋漏偏逢連夜雨,他母親也因為生病瞎了雙眼。
無奈之下隻好在鎮上做苦力,來維持生活。後來又在家裡開設了一個小學堂,來教一些窮苦人家的孩子讀書認字。
學費收得很低,每個月二十文錢,他甚至為了孩子不被風吹雨淋,抽空搭建了一間屋子。直到一年後,學堂突然走水,若不是發現得及時,後果不堪設想。
自此之後,許承安性情大變。
旁邊桌的客人不禁感慨,沒有人知道許大夫將醫術傳給葉歸是因為愧疚,彌補,還是為了其他什麼。如果他傳給了自己兒子,會不會不至於落到這般境地。
我向攤主問了許承安家的地址,準備去瞧瞧。
路過一個巷口的時候,裡麵有人正在打架,打人的是昨日在街上行竊的小偷。本來不想多管閒事的我在見到一個身影後,還是決定出手。
等我將事情解決時,再回首,那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雖然身上帶傷,但對武寧城很了解,穿過了好幾條小巷,四處張望著沒見到我,才放心坐在街角。
我穿過人群,學著他的樣子,坐在旁邊的階梯上。他沒發現,低頭大口喘氣。
“你剛剛在找我嗎?”
他被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往後仰,雙手撐著地麵,震驚的看著我,搖頭。
“哦。”我點頭,又問:“你剛才就這麼跑了?不怕我打不過他?”
他急忙開口解釋:“我是看著你把他打趴下…我才跑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慚愧的說了句,“對不起。”
我故作惆悵道:“沒事。但你下次可不能就這麼跑了?”
他鬆了口氣,“好。”
“你很怕我嗎?”
他神情一緊,搖頭。
我用撐著膝蓋的手抵著額頭,歪頭看他,“看著不像呀。”
他點頭覺得不對,又搖頭,“我…”剛想說話的時候牽動了臉上的傷,他半捂著尷尬的看著我,扯了扯嘴角,然後低頭看向腳邊正搬運食物的螞蟻小聲說:“我沒有。”
他總是習慣性的將聲音放低,我看了看我們倆人之間的距離,隻好朝他挪了挪,以便聽得更真切。他看了我一眼,轉頭就往旁邊挪。我不明所以,跟著他挪。
“我會吃人嗎?”
他嚴肅的端坐著,遲疑道:“不。會?”
“嗯?”我皺了皺眉,“這個事情還需要遲疑的嗎?”
他立馬堅定的回答道:“不會。”
我很滿意,“叫什麼名字?”
“十一。”
“多大了?”
“十五歲。”
“小小年紀,為何做乞丐?”
十一停頓了一下,“我…生來便是乞丐?”
我覺著有些好笑,“哪有人生來便是乞丐的。”
“我從小就在街上乞討,是老乞丐撿到了我,將我扶養長大。”
“所以你這是繼承了他的衣缽?”我看著他腳邊一個破得隻剩一半的碗,“這碗也是你從他那繼承來的?”
“嗯。”他低著頭,補充道:“它以前…沒那麼破。”
“老乞丐呢?”
“他死了。”
“所以他生來便是乞丐嗎?”
“不是。”十一說:“他本來是一個手藝人,因為與人爭執,被廢了一隻手,去山上砍柴不小心掉下山崖,摔瘸了一條腿,才成了乞丐。”
我沒說話,他又搶先說道:“不過他是好人,很信奉神靈,逢初一十五,必要上香拜祭。”
我裝模作樣的點頭,“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
“剛才那個人經常欺負你嗎?”
他從地上撿起一根小木棍,撥弄著螞蟻正在搬運的食物,回道:“偶爾。”
“那你昨天為什麼還要出手阻止?”
“我…”他苦笑了一聲,小聲說:“我想證明…”
我沒有聽清,“嗯?”
“我還活著。”他停下手中的動作,“我想證明我還活著。”
我疑惑,“這件事情還需要證明?”
“嗯。”他回答得很正式,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停頓了一會兒,他轉過頭問:“姐姐,你知道死亡的感覺嗎?”
我若有其事的思考了一下,“不知道。”然後定定地看著他,以為他有什麼獨特的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