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舟離手緊緊攥著夏憶玨的手，那個沾滿血的枕頭已經給韓舟離丟到了地上。他盯著夏憶玨，盼著他睜眼。

齊元的燭火點得多，映著夏憶玨蒼白的臉。真的，已經毫無血色了。韓舟離的手顫巍撫過他臉。

“公子，一定要快快醒來。於我而言，再也沒有任何事物比你更為重要了。”韓舟離的額低下，拿夏憶玨的手抵著自己的心口：“公子，陪我說說話吧，母親走了這麼多年，我還從未對任何一個人訴過心事。”

韓舟離哽咽著，夏憶玨沒有理他，他就一直說著話，陪著夏憶玨。

燭台燃儘，天色微亮。

韓舟離一宿沒睡，夏憶玨也是一宿未醒，脖頸的血痕季許用紗布纏上了，韓舟離的目光觸上了。

其實他不懂，為何那人對自己說他對夏憶玨有……卻還要在知道他是夏憶玨的情況下在他脖頸處劃一道口子。

他心疼得要命，不知夏憶玨何時醒，他不敢閉眼，他怕錯過他醒來的那一瞬。齊元在屋外守了一宿，韓舟離推開門，看到了齊元：“守好。”

他摸到了後廚，夏府的下人今早都被自己譴走了。廚房空空的，有米，還有一些易存放的瓜類。

他一眼便相中了倭瓜，他想著夏憶玨應該很快會醒，自己給他煮些粥，當是可以的。

燉了約莫半個時辰，米燉得爛，他試了味道，挺好的。

端到了夏憶玨的臥房門口，齊元已經目瞪口呆，是他沒見過的。韓舟離自己端著粥，不，看樣子好像還是韓舟離自己煮的粥。

韓舟離端了進去，齊元在後關上門。

“公子，這粥你起來嘗嘗吧，我給你煮的，味道還不錯的。”韓舟離把粥放在桌子上，牽起夏憶玨纖細蒼白的手。

夏憶玨沒醒來，韓舟離自顧自的說著：“小時候阿娘在我染風寒的時候，也愛給我煮這個倭瓜粥。後來阿娘病倒了，我也試過煮粥，我每次吃完就會好起來，我當時就想著阿娘會不會也好起來，但是阿娘還是沒有撐過那天。”

“那時我隻有五歲，年節將至，我的父親就把我趕了出去。再後來，我發現我要撐不下去了，在節後那場快要化雪的街道。我蜷縮在地，沒有人願意多瞧我一眼。我恨著這世間的一切，我以為那時看透了所有人的人心，我快要見到阿娘了。不過那時我隻是蜷在地上哭。我很沒用吧。”

“哭了好久好久，很餓很餓，沒有東西吃，很絕望。但是那時候，是你出現了，在我要撐不住的時候，給了我一份糕點，我信了你的命不該絕，你一點點的喂著我碎糕，還將自己禦寒的衣物給了我。”

“我從未想過要這樣去護一個人，在我最無力的時候，是你送了我一抹光，雖然很微弱，卻足矣改變我往後的去向，若不是你，我可能也撐不過那一年。”

他講了好多，還有他母親的好，他升小旗時的興奮，救皇上時與那位殿下見麵時的激動，雖然蕭喆鈺不是那位恩人。

但所幸他最終跟蕭予玨沒有錯過，他還要慶幸自己有愛爬人屋頂的習慣，不然就不可能聽到季許和夏憶玨的對話。

夏憶玨眼睫微動，卻沒有醒來。

他在夢裡見到了戚雪和蕭妤蔓，他在夢裡變成了一個孩童模樣，應是他六歲時的記憶，戚後站在一旁聽他背著詩書。

“背的不錯，玨兒，記得母後的話，要學好。日後定是要當明君。用能臣，且莫執一己之見，輕易揣測他人，也莫要太傾於後宮。明白嗎。”

“皇兒往後隻取一位貌美的皇後，皇兒才不要像父皇那樣要這麼多妃子。”蕭予玨略有些稚氣的說著，惹得戚雪哭笑不得。

“玨兒，若是為了穩定朝局，有些事並非是帝王想做就能做的。”戚雪說著俯下身，把蕭予玨抱了起來，春日的氣候還不錯，滿園花開，白玉蘭的清香沁人心脾。

夏憶玨動不了，也說不了話，隻能任著這個稚子的動作和言語。

白玉蘭是戚雪最愛的花，禦花園裡多是白玉蘭，開得正盛的還有牡丹和垂絲海棠花。

蕭妤蔓在小徑上疾行，皇後頭輕輕搖著，她挺頭疼這公主的，一個女孩兒，成日與那男兒一般，蕭妤蔓手折了一隻牡丹，往頭上一彆，倒是美極了。

皇後輕笑著，蕭妤蔓過來站在戚雪麵前，滿臉燦笑。

“母後母後，您瞧，好不好看？”

“我的公主自是最好看。”戚雪柔聲道。

蕭予玨看著自己的皇姐，那個八歲時無憂無慮的公主，最終還是變成了戰場上殺伐果決的將軍。而自己也終究不再是太子。

這一刻的溫情，是他最不想打碎的。但是好景不長，夢裡的場麵變了。

“玨兒……記著母後的……話，話，要做明君，蔓兒母後最……是放不下……心，你……你要照顧好姐姐，玨兒最……最最乖了……”皇帝從早朝中趕回來，皇後口溢著血，黑紅黑紅的，他終是見不到戚雪最後一麵。

蕭予玨和蕭妤蔓都跪在皇後榻前，眼睛紅腫。他們都說不出話來了，一直在哭。蕭君弛閉著眼，眉心微皺。

夏憶玨紅了眼眶，他很恨，恨餘氏的心狠手辣，恨母後永遠不會提防他人，恨自己的父皇總也不肯去查當年的事，他怨念陡升。

他從來都不是什麼大度之人，若有人來犯，他必以數倍奉還。

宮中景象動搖，他知道這是夢，所以並沒有多少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