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貓嗷嗷叫著，把他從回憶中拉了出來。

今夜見不著月，夜風亦大。

“下雨了。”不知何時，灰貓又鑽到了他的懷中。

那雙漆黑的眸子叫人看不透，金邊白服，被貓蹭得臟透了，可他才不在意。

唇微微張合，好似在念著誰的名。

窗外起了風，沒過多久便下起了雨來。

韓舟離靠在床邊小憩著，夏憶玨緩緩舒開眼來，看著一旁的韓舟離，沒有任何神情。

還是讓他知道了，自己怎麼就是藏不住事。真是沒用。

不知為何，總覺得有涼風灌入。

夏憶玨坐起身來，往四周看了一下。這家夥，也不知要關上窗子再睡，著涼了怎麼辦才好。

腳一落地，一陣涼意直湧上全身，好涼。

可是他不想再去找木屐在何處，就關個窗子就好了。

關上窗子，夏憶玨剛要轉身，就被一人抱了起來。

那人也不吭聲，就這麼將他抱回了床榻上。

“舟……”說不出話來，喉間乾啞。

“彆出聲，坐著便好。”

說完韓舟離走了出去，再回來時，手中端著一盆溫水，齊元在身後拿來壺水來。

“喝些溫水。”

夏憶玨不肯喝。韓舟離拿著沾過溫水的毛巾，一遍一遍的擦著夏憶玨的腳，昏暗的屋子裡，夏憶玨看不清韓舟離是何神情。

水放得久了，變涼了，夏憶玨方才倒在碗中喝了。

夏憶玨的雙足像是不會有溫熱一般，任韓舟離怎麼捂著都捂不熱。

“怎麼就不會熱呢……”韓舟離小聲念著，夏憶玨抬手想摸他的頭，手卻停在了半空，清臒的麵上再次見了紅。

韓舟離似乎也察覺到了，驚恐的抬起頭來。

“彆這麼看我，沒事的。”

韓舟離不再說話，何時，他何時變成了這般模樣。他的小玨原本應該愛笑的。

見他時會笑，自己惹他時他也會笑。

為何突然會變成這般，麵色慘白如紙，話語間再沒了驕氣。

隻在韓舟離麵前倉惶的擦拭著血，像個做了壞事怕被人責罰的孩童一般。

“如果是我，便好了。”韓舟離這話脫口而出，像是沒過腦一般。

夏憶玨怔愣了許久，而後輕輕笑了一下。

“舟離長命百歲，不能說傻話。這個呀，我自己受著便好。”

韓舟離顫著手撫到他的麵上，替他拭著那抹紅。

許久噎不出一句話來。

那夜不知如何過去的，隻記得醒來時自己枕在夏憶玨的膝上。夏憶玨好似一夜未眠，醒來時對他笑了，笑得柔和。

那時覺著夏憶玨離他忽近忽遠，清臒的麵上沒留下一點臟物。

他永遠都該如此乾淨的，昨晚一定是做了夢吧。

可一旁木盆放在那兒，他又不得不承認那不是夢。

入夜宮中便熱鬨起來了，韓舟離帶著夏憶玨一同前來。見到了蕭喆鈺，隻是蕭喆鈺一樣清瘦了許多，見到了韓舟離和夏憶玨也沒以往那麼熱切了。

那些人圍著一個人，是夏青瀾。

多日不見依舊是意氣風發。

“沒想到小將軍還能回來，習城不該是惡戰嗎？”韓舟離抱著臂，一旁的夏憶玨麵無表情。

“那未必。”輕飄飄一句話，讓韓舟離摸不著頭腦，再想問時，夏憶玨已經往前走了好幾步路了。

韓舟離追上去，跟在他身後。

看著他清瘦的背，若有所思。

夏青瀾好似瞥到了這邊來，見到夏憶玨時他便有些怔愣，再往後看。韓舟離？？他二人何時走這麼近了？

“憶玨！”夏青瀾喚了他一聲，眾人都看向了夏憶玨那邊。

隻見夏青瀾三步並作兩步，朝夏憶玨那兒走去。

“兄長。”

“玨兒，你過來，兄長有事兒同你說。”

說罷便將夏憶玨拉了出去。

“阿爹說了，你要是嫌宜都不好便回習城去，阿爹一定護好你。”

夏憶玨不作聲，他近兩日話也少了好多。

“怎的瘦了如此多？”夏青瀾似是方覺出不對，蹙起了眉來。

“病重而已，兄長不必掛心。”

兄弟二人從未說過太多話，夏青瀾每每問完事便放夏憶玨走。可這次他不知為何，想要留夏憶玨在身邊多一會兒。

他雖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卻覺得這人現下過於淡然。

還有一種，像是完全不想求生之人的……錯覺。

這個自己從小都沒好好待過的弟弟，突然就要失去了。

想捉住他的袖袍，留在身邊。

可是自己又該以何由頭，將他護起來。

韓舟離站在原處一直等著他們說完，心有些焦。

“若是無事便回習城，你嫂子有了身孕，還念叨著要瞧你呢。”夏青瀾甩出這句話，轉身便走了。

夏憶玨終是抬起眸來，見夏青瀾遠去的背，總覺他起碼不會變壞。

也還是個好哥哥。

韓舟離見夏青瀾走遠，便走了過去。

“舟離，我想到那棵梅樹那兒。”

韓舟離“嗯”了一聲，便跟著夏憶玨一同去了梅樹下。

隻是夏憶玨坐下後，不讓韓舟離與自己靠著肩。

“躺下。”

韓舟離隻是照做了，日前下了雨，地上濕潤。

枕在夏憶玨懷中有了些溫意，月光灑落在夏憶玨的麵上。

韓舟離就這麼看著，夏憶玨上次還連同受了驚，幾日來話都變少了好多。

宮中喧鬨，唯有此處無人來擾。

宮燈亮起，人好似都往禦花園那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