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要什麼時候才能熬到頭呢?
從小學一年級看到了六年級,嶽霖始終是父母冷戰最忠實的旁觀者。從四年前謝文卓跪在地上哀求媽媽原諒的那一天起,這個家裡的一切都改變了。謝文卓以為熬過一段時間情況就會好轉,卻沒想到這冷戰持續了整整四年,他本來應該是最了解媽媽的那個人。可現在,他們兩人各自坐在沙發上,卻已經完全淪為了同一個屋簷下的陌生人。
或許不止冷戰,嶽霖看見過媽媽崩潰的樣子,那樣瘋狂的、歇斯底裡的、狼狽不堪的樣子。她的媽媽脫力地坐在沙發上,挽好的發髻淩亂地散落下來,地板上全是破碎的玻璃,混合著殷紅的血跡;媽媽的手搭在額上,好像在哭,但沒有聲音,也沒有眼淚。謝文卓被砸中過,被子、盤子、花瓶,或者其他的什麼東西,媽媽生氣崩潰的時候看到他就會更加失控,隻大叫著讓他不要出現在自己的麵前;謝文卓開始還會試圖安撫媽媽,後來,他隻能狼狽地捂著被砸中的地方,匆匆地回到房間。
在這四年裡,這樣的情形會時不時地上演,嶽霖有些害怕媽媽,嶽卉遙情緒失控時連著看待她的眼神也是冷冰冰的,媽媽會用碎片劃她的手臂,逼著她認錯,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媽媽麵前說了多少遍“對不起”;但事後,媽媽又會很溫柔地幫她包紮傷口,跟她道歉,說希望得到自己的原諒,嶽霖也已經記不清自己“原諒”過媽媽多少次了。
曾經有一段時間,嶽霖躲在房間裡聽著門外謝文卓試圖安撫媽媽的聲音,聽他們的交談,聽媽媽無法控製的情緒崩潰,聽謝文卓的無力,聽這其中的種種。她想,這樣的生活什麼時候才到頭呢?她很想念之前的謝文卓和媽媽,那時候的他們從不吵架,每天晚上都會準時到家,周末還會帶她出門踏青,那時候她很幸福。是不是因為幸福過了頭,所以現在要用一點點倒黴來抵消呢?等這些倒黴把之前的幸福抵消掉,她是不是就又能夠回到幸福了?
或許是,或許不是。
在嶽霖心中的天平逐漸偏向謝文卓的時候,她看見了自己的父親站在她的床前,久久地、沉默地注視著她的睡顏。她嚇了一跳,揉著眼睛困惑地喊了聲:“爸爸?”又很快地捂住了嘴。
謝文卓很低地應了一聲,便是長久的沉默,他看了嶽霖一眼,神情莫名,便轉身離開了。
從那以後,嶽霖開始反複地做著同一個噩夢,她、謝文卓和一條狗,她反複地進入這個場景,每一次都為那條狗看向她的眼神心驚膽戰,她想要向謝文卓求助,可是發不出聲音,謝文卓永遠背對著她;直到有一天,她再次夢到那條狗,狗正咬住她的身體,鋒利的牙齒咬碎了她的肩膀,她一扭頭,看見謝文卓站在不遠處,冷漠地看著發生的一切。
從那以後,謝文卓徹底地成為了謝文卓。嶽霖不敢給房門上鎖,嶽卉遙有時會來看她,她隻能在枕頭下藏了一把刀,以作安慰。
她知道,她已經失去了自己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