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全失,渾身浸透在秋日的陽光下,狼狽不堪的同時無邊冷意降臨。
我們似乎總是這樣,自欺欺人。總是因刹那的悸動而許下無法兌現的諾言,到最後,要麼因無法兌現而輾轉反側,要麼心安理得地滿口謊言。
如果可以的話,阿萊莎兩邊都不想選,所以即便剛剛被情緒衝昏頭腦,她也不曾許下承諾。
隻要不做承諾,自然沒有落空之日,她人的期待,那也是她人腦中的想法罷了,與她何乾?
至於這些毫無意義的話語.......明明侵蝕加劇近在眼前,自己心底卻依舊潛藏著不切實際的希冀,簡直是——
不可原諒的
天真。
阿萊莎真的恨透了自己的這個側麵,如有可能,她寧可自己真是個天生惡棍,再無需感受這種種掙紮。
倘若一開始就狠心,或許自己珍視的人就不會逐一在自己麵前,,,,,,
停止呼吸。
一個接一個地,停止呼吸,甚至沒有給她反應的機會。
‘你知道你將迎來什麼嗎?’
有時,深夜之中,無需入睡的阿萊莎會這樣坐在窗邊對自己說:
‘你知道的,不是嗎?因為你注定將死於自己的天真,而這是無可更改的事實。’
‘是的,就這樣當斷不斷地永遠懸在空中吧。’
‘倘若以純粹的惡意行事,你又不夠狠毒,這世間多的是能徹底下狠手的人,而你在她們麵前毫無競爭力。’
‘倘若假以所謂善意之名,你又習慣於威嚇恐懼,但凡長久相處,她人會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你的本性從麵具下滲出。’
‘若是用自己的意誌抹去她人的意誌,你又覺得這過於強權,稍有些不忍。’
‘但若放任她們破壞計劃,又會讓你怒不可遏。’
‘寄希望於自己的計劃得以百分百實施成功,又希望整個過程中沒有人會在這種受傷,妳覺得這可能嗎?阿萊莎?’
‘你需要做出決定,你必須立刻作出決定。’
‘要麼犧牲她人,要麼死於天真。’
‘這之中,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
‘而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然而,在阿萊莎徹底放下所有的世界中她卻也遺忘了所有,隻模糊地感覺到那種好似被人挖出心臟的感覺。
強烈的失去感帶來不可抑製的饑餓感,然而就算在這情感的驅使下吃掉全世界也無濟於事。
還是饑餓,總是饑餓。
綿延不絕,無法終止。
這痛苦很真實,這痛苦讓人發瘋,但若想要掙脫,卻無論做什麼都無法消除這深入骨髓的痛苦,好似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被緩慢殺死,更多時候又麻木到什麼都感覺不到。
在痛苦和饑餓之外,是無窮無儘的空洞——
如同充滿憤怒的野獸,漫無目的地遊蕩在外界,以為自己至少可以通過破壞獲得點其它東西,以勉強填補心中的空洞,然而收獲的卻總是無趣,乏味,總是這般一成不變。
這便是永恒的虛無,這便是永恒的痛苦,沒有終結的時候。
‘你覺得——’停頓了下,她向自己發問:‘我們重歸噩夢,就能解決一切嗎?’
所有思緒在此終止,回到現實世界,阿萊莎將幾捋垂落到睫毛上的碎發捋到了腦後,抬眼看向不遠處還在等待的瑟琳娜。
對方似乎等了很久,對方似乎對自己的提議很認真,但她忍不住懷疑,瑟琳娜真的知道自己的提議意味著什麼嗎?
畢竟她們隻能看到自己願意展露的小小側麵。
阿福曾半是埋怨半是無奈地說阿萊莎過於喜愛獨占看不見的重擔,不肯將其分給周圍人半點,乃至將自己的生活拖進泥潭。
這說辭確實有點道理,可是說了又怎樣?
就算將事情和盤托出,其她人真的有能力判斷事態的嚴重性嗎?
又或者自己應該狠下心,利用她們的無知,誘使她們栽進泥潭,然後不得不全心全意為自己所用,這可比思考什麼情感的不確定性簡單多了,評價標準也極為清晰明了。
再者,阿萊莎並不覺得自己有義務阻止她人衝向泥潭,更甚至——
當發出提議的人是她某一世界的伴侶時,在困惑的同時也開始隱秘地希望對方就此頭也不回地栽進這泥潭中,待到那時,她必張開雙臂,讓對方見識到什麼叫後悔。
然而泥潭之所以叫泥潭,就是雖然滿心後悔,但沒有掙脫的餘地。
越是這般思考,想法就愈發誘人,連帶著底線也開始岌岌可危。
真的是有趣,在這之前,阿萊莎可不清楚自己的底線居然如此之高,這麼多毫無意義的堅持和掙紮,仿佛可笑的過去。
眨了下眼睛,莫名的酸澀在心底蕩漾,但笑容卻情不自禁地在嘴角綻放。
如果她人發自內心地認為自己有必要通過踏進泥潭來展示關心,又何必將其拒之門外呢,何不放她們進來呢?
既然她們如此渴望,又為何橫加阻攔,好像自己是蠻不講理之人?
選擇瞞下所有其實是一種逃避和擺爛,自顧自地否決她人的自我意識,否決她人的主觀能動性,果真傲慢。
咧嘴笑時,金色的雙眼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當踏上最後幾級台階時甚至帶著幾分戲謔地想到:
‘你不是自詡能教會我愛和感知嗎?不如,就從先被我拖下水開始吧’
‘萬事萬物都有代價,無論是誰都休想逃脫自己決定所需付出的代價,包括所謂的“步入我的生活”的代價,然而這代價,你支付得起嗎?’
可就算像過去一樣支付不起,又如何?
她又憑什麼,為她人擔憂?她又有什麼資格,消除她人的主觀能動性?
在無限嘲笑中,阿萊莎終於還是步向了自己的終點。
就像她最後還是接受了自己在不久的將來會被完全侵蝕的事實般,其她人,也應基於自主意識做出自己的選擇,然後接受對應的代價。
她既不應該剝奪她人的選擇權,也不應該幫助她們逃離自己的代價。
因為這樣——
不平等。
到最後,所有人都需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無人能從中逃離。
無人。
而堅信自己能逃脫者,必須付出自己的代價。
丟掉擦手的紙張,拾階而上,瑟琳娜先進門,阿萊莎隨後關上了門。
公寓內的空氣總是帶著輕微的黴味,估計是因為平日裡不做飯也不停留的緣故,已不是清晨的陽光越過客廳儘頭的窗玻璃在地麵投下大片光斑。
這光斑越亮,這陰影越暗。
收回目光,阿萊莎看向已經自顧自換上拖鞋的瑟琳娜:“你來找我,應該是有重要的事,否則可以直接電話我。”
“說吧,有什麼事。”
瑟琳娜挑了下眉:“你是不是已經忘了自己剛脫離小醜的綁架?順便還協助“拯救”了哥譚市民?”
“於情於理,無論是作為你的雇員,還是——”,她若無其事地略過了具體詞,繼續說道:“在整夜都聯係不到你的情況下,自然會想辦法尋找你。”
“這不是再正常不過的反應嗎?”
阿萊莎突然有些啞然,她沉默地走向咖啡機,給自己做了杯咖啡。
機器運作過程中兩人都默契地沒說話,直到白色的煙霧在麵前升起時,才垂下眼簾回了一句:“也是啊。”
也是啊,其實偶爾也是有人會擔心她,也是有人會等她,而她早已忘了。
雙手捧著熱氣騰騰的馬克杯,靠在吧台邊,阿萊莎抬眼說道:“雖然你將這些話說得清風雲淡,好似是很普通的事,但能專程來看望我,這真的很讓我感動,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