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經典,必然有許多人認可;所謂俗套,必然有許多人化用。但不得不承認,很多時候因為確有效果才會或經典或俗套。像周姨娘截人的招數,乃前仆後繼源源不斷,蓋因多半能把男人拽走。可惜大老爺是殿下臣不是裙下臣,不關心內院是不願費心,他若不懂人心還用混朝堂麼?好容易跟妻子說上話了,這會兒撇開去瞧周姨娘,純找夫妻離心,女人哪個不小心眼?心裡還暗自有點點小得意——妻妾都挺能吃醋哈。麵上卻淡淡的,吩咐道:“我又不是大夫,尋我作甚?使人拿我的帖子到外頭鋪子裡請個大夫來。”
陳氏被周姨娘惡心到了,即便大老爺沒走,她依舊覺得不舒服。周姨娘敢來上房截人已是十分沒規矩了,大老爺不去也不過是人之常情,算不得什麼。想到此處心又冷了,懶怠說話,閉眼歪著養神。大老爺見陳氏的樣子,頓時明白了什麼,心裡對周姨娘好一頓埋怨。自家也疑惑是不是平日寵的太過,致使一點分寸都沒有了?然孫姨娘……說她木頭都算抬舉,成日裡雞毛蒜皮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她算計。年輕的時候不顯,年紀大了越發嘴碎,他有病才去孫姨娘處。不能鬨病著的陳氏,隻好吩咐紅梅:“你們仔細伺候太太,我去書房歇著吧。”
紅梅心想如今大老爺在上房確實沒地兒好睡,去睡書房也算知禮。又暗自撇嘴,早這麼知禮,家裡哪能鬨到今天這般模樣!
周姨娘在屋裡左盼右盼都沒見到大老爺,好容易聽到上房有動靜,誰料大老爺直直的穿過院子去書房了,氣的把帕子扭成了麻花。她也不是真不懂什麼叫上下尊卑,再不懂,才叫打了一頓,再沒有傷疤沒好就忘了痛的。她是慌了。先前陳氏無子,她自然能比陳氏還要從容。如今陳氏有了嫡子,不說庭樹不值錢,卻要打個大折扣。再不攏緊了老爺,將來那小哥兒長成了,還有庭樹站的地兒?陳氏隻需一句庶子分家出去單過,就叫扔出大宅子了!她不是孫姨娘那等關在大宅門裡不曾見過外頭的無知婦人。小時候她就在外頭長的,七品的官兒不算小了,也就隻得一個四合院住,連個花園子都沒有,院子裡有顆果子樹到天了。請同僚吃酒還得往外頭去。她知道京城寸土寸金,可她更心疼兒子。周家有錢是比著孫姨娘魏姨娘。公中分家才給幾個錢?她那些私房還不夠買間屋的。又不是陳氏,便是有小兒子要分出去,她隨便掃掃屋子縫兒就能有個三進的宅子,再受不了委屈的。屁.股還在隱隱作痛,不由悲從心來。都是一樣的子嗣,分了嫡庶,便是兩樣的人了,世道真真不公。我苦命的兒啊!
家裡上下忙的腳打後腦勺,誰也沒空管個姨娘想什麼。卻說庭瑤和庭芳約著明日穿一樣的衣裳後,又紛紛打發人去告知其它姐妹。彼時不講究撞衫不撞衫,實際上撞衫這事兒就是後來外國人傳進來的怪毛病。隻要送上司的禮彆撞的太厲害就好。若此物珍貴,撞成一對兒,沒準還落個好。姐妹們一樣打扮正顯的親香。眾姐妹紛紛應了,唯有庭苗,隻過年得了一套紅衣裳,偏不慎被手爐裡的火星兒濺了個洞,日常穿沒事,見客穿就該死了。無奈隻得硬著頭皮去找秦氏,喏喏的道:“娘,才我撿看衣裳,過年的新衣裳叫火星子濺到了……”
秦氏登時氣不打一處來:“沒劃算的東西!好好的做了衣裳,偏弄壞了。你道咱們家大富大貴呢!把那有的沒的的衣裳做一屋子。你同我說有什麼用?明日姐妹們都穿一樣,看你穿什麼!”
庭苗低著頭道:“是我不仔細。”
秦氏冷笑:“你們姐妹七個,怎麼偏你不仔細?我又不是那兩位財主,由著衣服給你作!早乾嘛去了?明兒就要穿的,便是我現尋裁縫也來不及做。你既沒衣裳,明日就告病呆屋裡吧!”
小孩兒哪有不貪玩的?大家都去席上看戲,偏她叫關在家裡,好懸沒哭出來。然她怎敢在嫡母麵前放肆,隻得低著頭回房,打發丫頭去告訴庭瑤後,在屋裡默默垂淚。
庭瑤接到消息,倒是一臉愧疚,與庭芳道:“我原想著才過了年,彆的衣裳未必有,大紅衣裳必有的,誰料她衣裳破了。我卻又不好送她衣裳。不然倒像打三嬸的臉了。”
庭芳道:“她也是思慮不周,奶媽子忒不管事兒。喜慶的顏色就那麼幾樣,大日子必穿。姑娘的衣裳壞了的事兒,早早備好了,回三嬸之前與我們說,倒是能勻兩件與她。如今三嬸叫告病,我們就無法了。隻得明日湊個攢盒與她吧。”
庭瑤忙吩咐茉莉:“你明日彆的不用乾,就記著此事。”
茉莉笑道:“姑娘也太小瞧我了,六姑娘的事兒我再不敢忘,也不敢耽誤了彆的的差使。姑娘放心吧。我還記得六姑娘愛吃玫瑰糕,多撿幾塊。”
庭芳道:“明日大廚房裡專管酒席,你彆隻顧著點心,正經飯食備上一份,餓著的時候吃點心沒味兒。”
庭瑤哭笑不得:“你當誰都跟你一樣能吃。”說完壓低聲音道,“我不信五妹妹連一件多的衣裳都沒有,三嬸可真是!”太不會做人了!同樣是沒娘的庶女,看她娘把庭芳養的!橫豎都是公中養活,不過關照一二。譬如此事,便是小氣,借與庭苗穿上一日又怎麼了?做娘的連閨女沒了大衣裳都不知道,便是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三叔糊塗,三嬸也好不到哪裡去,無怪三叔嫌棄她小家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