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買的時候,楚琳琅有些心不在焉……她總覺得那位司徒先生看著似乎有些眼熟,可一時也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不過他操著一口流利京腔,自己可從來沒見過什麼京城的人士。若真見過這般美男子,她也不該有忘記的道理。
想著想著,楚琳琅伸手摸向衣袋子準備付錢。可是手伸進去後,卻遲遲抽不出來,她連忙摸遍了口袋——糟糕!口袋裡的那張糊弄人的假賬目竟然不見了!
這下子,楚琳琅微微變臉,再也顧不得買東西,徑自領著丫頭往原路尋回去……
再說那六皇子,訓斥了知府,責令他嚴拿狂徒之後,轉頭一看,自己的少師司徒晟不知去了何處。
問了身邊侍者後,劉淩一路尋去了官衙的書齋。
方才臨危救護了他的高大男子已經換掉了身上的血衣,一身素色長衫,腰係寬帶,背對著門低頭立在窗邊。
六皇子劉淩揚聲道:“司徒先生,你受了傷,就不要立在窗邊受涼了。”
司徒晟慢慢抬頭,不動聲色地將在馬車下撿到的一張紙塞入袖子裡,然後朝著六皇子走去施禮道:“今日多有顛簸,六殿下派人來傳便是,何必如此勞動?”
劉淩一臉欽佩地看向自己的少師:“平日隻知先生學問出眾,沒想到身手也如此了得!”
司徒晟垂眸道:“少時體弱,母親請人來教,圖個強身健體罷了,沒想到今日竟能堪用保命。”
雖然少師說得謙虛,可六皇子敬佩之情更甚。
劉淩在眾位皇子裡並不出挑,母妃出身卑微,為人木訥,他又天生體弱,原本被父皇忽略甚久。這類失寵的皇子既不可能陪著太子伴讀,分配到的少師也不會像太子太師那般是什麼大儒名士。
這個司徒晟不過是翰林院裡任著閒職,毫無背景的年輕翰林。
劉淩原本對這樣一路走運考上來的寒衣子弟不大看得上眼,又疑心司徒晟是無人要的廢物搪塞到了自己這,言語裡也多有些呼來嗬斥,沒有什麼尊師之道。
幸好這個司徒晟為人隨和,六皇子頑劣不求上進,他也不說迂腐酸話勸人,乾脆摒棄了四書五經,撿拾些有趣的地方異誌講給六皇子聽。
一來二去,六皇子倒是被這些趣聞勾起了興致,在一眾循規蹈矩的先生裡,他最愛聽司徒先生的課。
這等不入流的冷門皇子上課,自然也不會備考檢驗。少師若是用心教學,授以帝王之道,才犯了皇家大忌。
於是,師徒二人都樂得摸魚,相處越發融洽。
司徒晟的教學不拘泥規矩,閒暇時還會帶著六皇子去皇莊種地,隨便親自捉些黑殼蛐蛐來鬥,順便講講天南海北的農耕畜牧。
總之讓皇宮裡的皇家傻兒子開開眼,見識了些宮宇天井外的人情世故。
就連太子偶爾跟其他兄弟閒聊,感念自家太師的嚴苛高才後,也會帶著一絲羨慕說,還是老六的少師好相處,耍樂逍遙得很,不像他們被嚴師苛責,每日發奮用功。
不過六皇子漸漸覺得自己這位先生傳授的東西似乎並非全無用處。
比如前些日子,父皇喚來幾位皇子一起在花園裡圍爐煮茶,享受天倫之樂,三言兩語間便提及了邊關風土人情。
太子與幾個得寵的皇子講的都是些什麼國泰兵強的邊防大計,可是對邊關的庶務都不甚了解。
倒是劉淩在飲茶的功夫,隨口說了些邊關地誌,還有當地的風土人情。
大楚的禮仁陛下被這個總讓他叫錯名字的兒子勾起了興趣,隨口問了幾句後發現,這個瘦弱兒子雖然正經的文章不通,可頗有些遊俠氣質,對那些邊關市井如數家珍。
而他恰好需個巡查邊關,清除腐肉的利刃。他兒子雖然多,可除去那些尚且年幼的,成年活下來,可以堪用的卻隻這麼幾個。
這次巡查,恐怕要做些臟活,若是派太子前往,恐怕會影響皇儲聖名。倒不如派個閒散皇子,既可代表皇室雷霆之力,又不怕他將事情辦砸,若能培養個能吏出來,也大有裨益。
如此幾番考察試探後,禮仁陛下發現老六頗通庶務,不是那種不識秕穀,六體不勤之輩,據說每到春種秋收時,這個皇子總是會去皇莊跟著務農,很接地氣。
於是天子下了詔令,對他委以重任,這才有了連州之行。
劉淩雖然不是帝王之才,但在宮裡能活到成年的,都得有些心眼。他後知後覺地發現,父皇問的,竟然全都是自己那位不著調的少師教授的。
怎麼說呢,所授雖少,卻全用在了刀刃上!
這下子,他往日的輕視鄙夷便消了大半,這次辦皇差也是將司徒晟帶在了身邊,充當自己的妙計錦囊。
其實這一路的雷霆殺伐,全然不是劉淩的為人作風。
下麵的貪官汙吏都跟京城裡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他一個沒有根基的皇子又不是吃飽撐的,當初也想要輕拿輕放,走走過場。
司徒晟卻問他:“六殿下如此宅心仁厚,顧惜自己的名聲,是想要博得個聖賢皇子的美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