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司徒晟出現在連州的街市上也不足為奇,可是楚琳琅掃了一眼他正立著的鋪麵,臉色大變。
因為這間滿倉米鋪正是張顯小舅子找人開設的買賣,也是楚琳琅在那假章上杜撰出來,與倉稟往來慎密的鋪麵之一。
這個司徒晟大約不會心血來潮,自己親自買米吧?又或者是撿了那頁假賬,跑到這來探聽虛實了?
想到這,楚琳琅哪顧得上尹家小姐的含淚哭訴,隻突然站起,說自己方才飲茶太多,有些尿急,便急衝衝朝著樓下而去。
楚琳琅原本的意思是下樓挨得近些,或者假裝在米鋪挨著的貨攤邊買東西,看看能不能隔窗探聽到司徒晟來此的用意。
可沒想到,她剛下樓過街,就發現司徒晟不見了蹤影。
就在她環顧四周找尋的時候,背後再次傳來低沉聲音:“敢問夫人可是又掉了東西?需要在下幫忙嗎?”
楚琳琅猛然回頭一看,發現司徒晟不知什麼時悄無聲息居然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後。
她微微一愣,連忙擺好麵上的笑,拘禮道:“真是巧,怎麼在這遇到大人您了?”
司徒晟長相清冷,臉上掛著些許客氣的笑,垂眸瞟了一眼楚夫人:“夫人還沒有說,你是在找什麼呢?”
楚琳琅自然不好開口說,我正找你這個碎催呢!
她微微一笑:“帶親友來此飲酒,吃得有些不順口,正想著下樓買些酌酒的小菜……”
楚琳琅說到一半,就編不下去了。因為她看到司徒晟從懷裡掏出一頁眼熟的紙,這紙……正是她昨日丟的那張!
千怕萬怕,這紙兒還真被這男人撿去了!
他當著周隨安的麵忍而不發,卻眼巴巴跑到自己跟前突然亮牌。這是拿捏著她是婦道人家,更好突審開口啊!
想到這,楚琳琅反而迅速鎮定下來,眨巴著眼睛柔笑著,假裝不認得司徒晟拿的是什麼。
司徒晟當然知道這東西是誰掉的。楚琳琅昨日挾持六皇子時動作甚大,他親眼看見這紙從這婦人的腰間掉落下來的。
六皇子昨日詢問那個姓周的通判軍中賬目事務時,這位新任通判周大人到任半年,卻一問三不知,渾然還沒有進入狀態。
可這個通判大人的家眷卻懷揣著這麼一張叫人浮想聯翩的賬……
司徒晟並沒有將這賬單給六皇子看,卻讓人去看顧著周家的宅門,在這婦人出門時,“趕巧”出現在她吃飯酒樓的對麵。
果然不出所料,這婦人看到他出現在米鋪後,立刻下樓來了。
司徒晟懶得兜圈子,拿出了那頁紙,在楚琳琅的眼前晃了晃:“夫人要找尋的,應該是這個吧?”
楚琳琅直覺想要否認,可他這麼篤定,顯然肯定是自己掉的,說些故作不知道的蠢話,恐怕難以蒙混過關。
她沉默了一會,半抬頭怯怯問:“大人,您知道這是什麼嗎?”
司徒晟看她又裝起柔弱,嘴角倒是微微勾了勾,他擺手示意,請楚琳琅入了一旁讓小廝包下的僻靜茶室裡。
待二人落座,小廝倒了茶。楚琳琅為了儘地主之儀。還特意殷勤用竹鑷子在小盤子裡夾了香梨塊,幫司徒大人調了一杯果茶。
伴著陣陣梨香,司徒晟開口緩緩道:“十二年前,邊關負水戰敗,護國大將楊巡戰死。他的長子被荊國俘獲,並投降荊國人。此事舉國震驚,楊家留京的家眷也悉數獲罪問斬。據說楊將軍戰事不利,其實是因為連州的輜重出了問題,當時牽涉貪墨的官員被抓了幾個,可是失蹤的輜重銀兩全無了蹤跡。我看夫人丟的這張紙上,記錄的好像就是當年的幾筆。”
伴著他低沉清朗的聲音,楚琳琅的盈盈雙目和櫻桃小口,一起慢慢撐大了!
為了敲山震虎嚇住張顯,楚琳琅偽造的名頭不過是連州一年前倉稟失火丟失的賬目。
可這些帳都是她胡亂寫的,數目也不大,都是些糧官雞鳴狗盜的小勾當,跟那個什麼連州貪墨的震天舊案有什麼關係!
這個閒官少師血口胡噴,非要將這張紙跟十二年前乾係朝綱的大案牽強到一處,他這是打算讓連州六月飛雪,製造冤案,弄死她一家啊?
楚琳琅不光是腳底板冒汗,就連後背也濕噠噠一片了。
不過她依然麵上帶笑,小心翼翼地解釋:“大人,我雖然是婦人,可也認得官章。您難道沒有看出這官印的紋路似乎不太對嗎?”
一個蘿卜刻出的章,哪裡禁得住推敲?若仔細看,自然能辨出真假!這個司徒晟居然看不出?
聽她這麼說,司徒晟眯起鳳眸,看了看那紙,似乎沒有看出來,隻是道:“夫人還不認,難道是想要包庇賣國奸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