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隨安這次是功課實在做不出來,被逼到了窮巷,也壓根顧不得這些君子氣節的細枝末節了。
他這幾日寫奏折咬禿了筆杆,沒想到救命的稻草就在自己床頭。當下,尹小姐恨彆的眼淚也被周隨安拋到九霄雲外。
他忍不住鼓起腮幫子,嗔怪道:“怎麼現在才給我!”
楚琳琅若無其事地繞著線,語氣淡淡道:“周郎最近詩性甚濃,時不時有佳作問世,我怕耽誤了一代詩豪,故而慢了些!”
周隨安知道自己這位娘子,看著性子嬌弱,其實卻是嗆口的辣椒。
浸滿了醋油的辣椒,不僅辣,還會噴火。他無奈解釋:“不是我要寫的,是那尹小姐非說想要一首臨彆賦,還望我成全。又不是要金要銀,到底是故交,怎好回絕讓她難堪?我過兩日,單給你寫副詩集子出來可好!”
楚琳琅終於被他逗得微微露出了笑意,隻推著他去書房補做功課去了。
說到張大人回京,日子已經定了,臨行前必定要踐行一番。
走馬承受的官職不大,可是威力不小。畢竟這種告狀的灶王爺,誰不忌憚三分?
不過連州官員沒有想到,就連一路殺伐果敢的六殿下都來給張顯送行了。這讓張顯也大為意外,連忙下馬車與六殿下施禮。
楚琳琅也來送行了。張顯的夫人林娘子在送行的行列,她看到楚琳琅來,立刻不露痕跡地將她拉拽到一邊,低低問自己弟弟丟失賬目的事情。
楚琳琅跟林娘子小聲咬著耳朵,說那東西已經不在夫君桌子上了,至於這等匿名送來的東西,若想考證也得花費功夫,有她在,絕不會出紕漏。
林娘子卻還不放心,問楚琳琅是如何處置的。
楚琳琅不好說自己就著一杯茶水吞下去了,隻敷衍說是燒掉了。
林娘子這才安心,投桃報李,她也提醒下楚琳琅:“你家官人倒是個儘忠職守的,可惜是外來的和尚,跟下屬關係處得也不融洽,公差交接不順。這次六殿下查訪,若是挑出錯處直接上報,我家官人就算想要在殿下麵前美言也有些難。到時候……楚娘子可莫要誤會我家官人啊!”
楚琳琅聽明白了她話裡撇清的意思——就算張顯不使壞,依著周隨安在六殿下麵前的表現,也難讓上峰滿意。
好在她有了章程,而周隨安在六殿下那當了回木雞後,總算醒腔聽話了。
周隨安現在意氣風發,又帶了些忐忑,正憋足了勁兒等著六殿下再次考問。
可楚琳琅卻有另一份忐忑,十分沒底氣。
因為她送去的銀票,竟然被司徒晟的小廝給退回來了!
想到這,她抬眼看了看跟在六殿下身後的那位司徒先生,他身為少師,並非六皇子手下正經做事的官吏,所以站得稍微靠後許多。
好看的男人就算負手立於角落,也會不自覺吸引人的目光。
楚琳琅百無聊賴,正上下打量他的功夫,卻與他不經意投遞過來的眼神碰撞。
這男人的眼神遠比他無害斯文的長相更又穿透力,尤其都是凝神看人的時候,直射人之心魄。
按照常理,楚琳琅避嫌,應該躲避外男的目光。可是想到他不肯收禮,不知揣著什麼鬼主意,楚琳琅不敢躲避,隻是衝著他有禮的討好甜笑,準備一會尋機會再探他的口風。
這次司徒晟先垂眸調轉了目光,不再看諂笑的小婦人,回頭平靜地看著六殿下與眾官員寒暄。
六殿下身為皇子在外公乾,也要避忌著走馬承受這類專門告禦狀的官吏,所以特意給張顯個麵子,親自來送送他,也請托他給父皇送一封自己親筆寫的書信,彰顯孝心。
一番官場上的迎合相送之後,總算送走了灶王爺。
不過官員們依舊沒有各自散去,因為接下來便是一場殺雞儆猴的好戲。
那日行刺六殿下的賊人全都歸案,也不必等到秋後問斬,隻按了手印後,便拉拽到城門長街口,即刻問斬。
在這等邊鄉,觀殺人跟看鄉戲一般熱鬨,圍觀的人堵得城門水泄不通。
周隨安怕楚琳琅害怕,勸她先回去,不要看了。可楚琳琅還惦記著跟司徒晟尋機會搭話,自然不肯離去。
殺人的關口,楚琳琅並不想看。可身後的人一擁,她就不自覺向前。那屠刀剛剛舉起時,一個高大的身影不巧正站在她的前麵,將她的視線堵得嚴嚴實實。
楚琳琅抬頭一眼,原來是司徒先生立在了她的前麵。
雖然兩個人挨得甚近,楚琳琅都能嗅聞到他衣服的皂角清香,但他倆周圍擠滿了看熱鬨的人,也不好趁機問他為何不收封口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