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司徒晟用典故敲打了她,楚琳琅趕緊表態,自己並非弄權婦人,可不敢垂丈夫的簾,聽夫君的政。
司徒晟聽到這,不禁眉頭微蹙:“你覺得我的話是這個意思?”
他自嘲一笑,解釋道:“這二位女子思敏才學,絲毫不遜於同世男兒,雖是女子身,卻定國安邦,並非那些酸腐之人貶斥那般不堪……”
楚琳琅眨了眨眼,試探道:“那……司徒大人講這些是在講古,還是在……誇讚奴家?”
司徒晟想了想,淡淡道:“在下有事相求,自然是說些好聽的,可惜在下戴高帽的本事跟夫人您比還是差了些……”
楚琳琅長出一口氣,趕緊笑吟吟道:“我從小讀書少,自然聽不懂先生的高深經義,你有什麼需得奴家幫襯的,直接開口便好。”
這種地方舊吏的名冊有什麼要緊的?何須戴高帽恭維她?她過後一定派人送到。
司徒晟謝過了楚夫人,便準備轉身離開。可是走了幾步,他又停了下來,轉頭斟酌了一下,問:“……周大人待你可好?”
楚琳琅跟這位說話得拎著八百個心眼子,聽他突然神來一問,她一愣,嘴裡卻立刻回道:“他是我夫君,自然待我很好。”
司徒晟瞥著楚琳琅,嘴角似乎帶了些諷意:“看夫人儘心幫襯著郎君,盼他一路高升,就不知可曾聽過‘悔教夫婿覓封侯’這一句?”
楚琳琅還真聽過,她記得以前老家隔壁的那個女瘋子成天總喊這句,後來才知原來是句古詩。
司徒晟沉默了片刻,接著說:“需知世間事都有得有失。夫人要懂得適可而止,免得得不償失……”
說完之後,他也不再多言,便轉身瀟灑而去。
這位講話一向雲裡霧裡,楚琳琅一向摸不準調門子的。
她聽得一腦袋霧水,便不自覺往前走了幾步,立在山寺高處,看著司徒晟沿著來時的路,大步流星地下山而去。
看著他所走的路徑,楚琳琅頓覺恍然:難道……他剛才是在對麵山上看到了自己,這才沿著山間小路,這麼一路跟過來的?
若是這樣,那些長舌婦的話,他一定也聽到了。
一定是聽到周隨安被悍婦管得死死的,連綿延子嗣的妾都不敢納,司徒晟才這麼說的?
那話裡話外難道在暗示周隨安以後做了高官,就會舍棄貧賤發妻?不對,官人得罪了他,他應該拿那些閒言碎語當笑話聽。
畢竟堂堂一州通判,卻被個後宅夫人拿捏,連納妾延續子嗣都不得,該是何等窩囊廢?
她懂了司徒晟方才的言外之意。那一句“悔叫夫君覓封侯”,應該是司徒晟嘲諷她若這麼善妒,還不如在這窮鄉守著前途無望的窩囊夫君安穩過一生?
這般豈不是耽誤了周隨安的前程?……悔叫夫君覓封侯,的確有些道理。如果她跟周隨安在鄉裡一直過著窮苦的日子,每日操心著冷暖嚼用,就算她不生養,也不會有現在納妾的風波。
可周隨安除了是夫君,更是她的救命恩人。情可淡,義永在!
她又豈能憑著自己的小心思,毀了夫君的大好前程?
楚琳琅不是那位書吏夫人,就算手裡捧著豬油飯,也不會狠心喂下……
那日回去的路上,楚琳琅有些心不在焉,就連知府夫人幾次問話都差點接續不上。
等回到家時,冬雪偷偷跟她報,說老夫人今日趁著她不在家,尋了幾個人牙子回來。
若是以往,楚琳琅必定會將這苗頭掐死,絕不留什麼後患。這些往來招式,是婆媳二人熟絡的套路了。可冬雪發現,這次她講完之後,大娘子無動於衷,仿佛沒聽懂意思。
冬雪急了,想要再說,可楚琳琅卻若無其事道:“以後母親做什麼,不必說給我聽。她是家中長輩,沒有我插嘴的份兒。”
冬雪鬨得沒意思,隻能走出來,低聲問夏荷:“大娘子這是怎麼了?”
夏荷搖了搖頭,隻是去廚房吩咐熬些果羹,在屋外放涼了給大娘子送去。
她倒是隱約明白大娘子的心境,應該也是累了。
這再好的衣裳,穿得久了,難免有洞。難道因為破了點,就要扔了重買?那是富貴人家的做法。貧苦出身,哪個不是縫縫補補又十年?
夏荷覺得這姻緣之於她們家大娘子,大約就是如此道理吧?
這是大娘子這輩子得到的最好的錦裳,以後也再難尋,豈能因為稍微破了,就隨手丟棄?
大官人現在做了官,周家的家道也變了,這夫妻相處之道大約也要變一變了。
夏荷歎了一口氣,端著果羹,在白雪鋪蓋的小路上慢慢地走,但願大官人記得娘子的好,莫要讓她的心也漸涼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