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就有人回奔城內,去稟告這個噩耗。
剩餘的人則叫醒了新娘們,準備連夜審問她們,讓她們說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石城。
李員外正在和其他的王老爺、孫老爺們,聚在一處上等勾欄,燈火通明,飲酒作樂,妓子彈著靡靡的琵琶,喝得醉醺醺的。
忽然,闖進來個家丁,惶惶然地大叫:“老爺,出事了,出事了!”
李員外在這些本縣的豪紳裡,雖然是捐來的官,但到底有個好聽的官身。其他豪紳明麵上都奉承著他,此時正擁著妓子熏熏然。
被那灰頭土臉的家丁驚擾了雅興,頗為不悅。一看他,是自家的家丁,便更覺不悅:“不是讓你去看著點那些賊皮,免得他們沒輕沒重,太過輕薄新娘嗎?你跑回來乾什麼?出事?是哪個賊皮不聽話,又把人玩弄傷了?”
除了這些不老實的賊皮,還能出什麼大事?依往年的例,無非就是男人那點劣根,見了這麼多還算平日裡見不到的端正少女,就起了賊心思,連河神的腥都敢偷。
家丁咽下一口唾沫:“跑了!”
“新娘跑了一個!”
李員外手裡的酒杯砰地掉在了地上,粉碎。
他的酒瞬間醒了一半:“去追啊!”
家丁的頭更低了:“沒追到......”又抬起頭:“您不知道,那娘皮跑的很快......”
噗地,他滾出去一圈,李員外照著他的心窩就是一記窩心腳,死力氣。就像他踹那新娘一樣。
“王八蛋!臭賊皮!窩囊廢!近百青壯,十幾個看守,沒看住一個弱女!”
其他豪紳、鄉賢的酒也瞬間被這消息嚇醒了,紛紛起身,七嘴八舌。
“怎麼跑的?那麼多眼睛,總有人看到吧?”
“跑的是哪一個?拿花名冊來對!”
李員外說:“大家夥立刻發動全城,先給我封鎖了縣城,各家再帶上家人,去石城鄉下搜!再一個去通知縣太爺,就說我們封城找人,叫他也派衙役出來一起找。再叫一撥人,立刻拿著火把,去搜山!!這麼些時間,人還跑不出石城的地界!”
其他豪紳也說:“一個十幾歲的黃毛丫頭,能跑到哪裡去?無非是躲進親朋家中。我們立刻取了花名冊,每家撰寫一份,按名冊去搜。如果得知跑了的是哪一個,看住她的父母、親戚。”
事關祭祀,就是石城第一等的大事!
這下,沒人坐得住喝酒了。
這裡坐的都是石城有頭有臉的人物,所有人都各自回家,立刻調派全部人手,準備鎖城封山,全縣搜捕。
就不信這天羅地網,網不住一個毛丫頭!
*
山林中。
“喂。不許叫喊。”劉醜單手捂著一個小少女的口,語帶警告:“叫起來我就打暈你。”
少女嗚嗚地點頭,劉醜慢慢鬆開手。
少女果然不叫也不跑,小聲地說:“恩公。”
雖然黑燈瞎火的,也認不清像素人的臉,但劉醜聽到這聲有點眼熟,想了想:“你啊。”
是那個被劉醜“借”了嫁衣的十三歲新娘。
“恩公,他們還在山上,這裡危險,你怎麼還留在這裡?”
少女醒轉後,先是聽到了那些人去追恩公的動靜,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忽然昏睡過去,本想趁機解開其他姐妹的繩子,大家一起逃走。但怎麼也叫不醒其他人。看守們的腳步聲和說話聲又已經往回來了。
少女害怕又內疚,不敢久留,就跌跌撞撞地,趁他們回來之前,跑進了山林。卻沒想到,兜兜轉轉,竟然撞見了恩公!
劉醜說:“那你呢?你這個方向,是要去哪裡?”
少女說:“我回家。恩公,要不然,你也去我家裡躲一躲吧?”
劉醜沒動:“回你家?等著被抓?”
“啊?”
劉醜抱著胸,斜睨這個像素人:“你能被送來這。你確定,你爹媽愛你,愛到接下來,冒著全家老小被大戶抓住懲罰的危險,去保護藏匿你?他們又能藏你多久?”
而且。
劉醜隨手一指:“你看,亮了。”
她們站在正對石城城門的這座山上,居高臨下,能清晰地看到,城門洞開,城中亮起許多亮點,是火把。而更多的的亮點,以縣城為中心,正四散向鄉野。
鄉野也散著許多幽幽的光,如鬼火逐次亮起,在等候著自投羅網的獵物。
少女明顯地看到有許多火把,是衝著自己那個鄉去的。
她慌了:“那、那怎麼辦?”
*
“蓬頭垢麵?瘦小,外來口音,像乞丐?”
留在山洞裡,審問那些新娘的人麵麵相覷:“也就是說,實際上,是跑了兩個人?一個聽口音是外地人,蓬頭垢麵,像個乞丐模樣,幫另一個新娘跑了?”
剩下的新娘醒來時,痛哭流涕,一是被逼問,禁不住挨打。二是怨恨,明明可以一起救她們的!
因此,全說了。
“快,快去稟告城裡!”立刻就有人說:“是那新娘勾著個外地人幫她跑了!要嚴查外地的來的,瘦小的男子!”
*
“那、那我們能去哪?”少女慌了。
看著深夜慌亂的石城,劉醜說:“是你要去哪。你去哪不關我的事。撒手!”
少女緊緊抓住了她的衣袖。乞兒那破爛的衣服根本不禁拉,一下子就被拉破了半截袖子。
劉醜向後退了一步,十分不耐煩:“你是個累贅。彆妨礙我。”
即使是這樣的夜裡,也能看到,那雙杏眼裡大約是淚光閃閃。
但少女一聲都沒有吭。既沒有哀求劉醜,也沒有訴說自己的悲慘。隻是這樣含淚凝望著看不清麵容的恩人,然後,慢慢撒了手:“......好,恩公。小蓮無以為報,來生,希望為您結草銜環。”
“您一定要逃出生天。”
便轉身,仍朝著那雖然愛她,但無可奈何,沉默地讓她走上花轎的家去。
但她剛一轉身,就覺得後領一緊,驚叫一聲,被人拎了起來。
劉醜單手拎起她,說:“‘弩下逃箭’,聽說過沒有?”
少女沒吭聲。
劉醜自言自語:“嘁,文盲。九年教育都沒讀過。知道你聽不懂。”
“不許那樣看我!為什麼像素人的眼睛還要特意繪出眼淚啊?煩死了,你們。”她說:“抱緊我的脖子。摔下去就不管你。”
黑夜中,誰看得清像素人的表情?
隻那少女忽然一把摟住她的脖子,埋在她肩頭,竟然不顧那丐衣的臟臭:“好!”
劉醜差點沒被她勒死:“輕點啊!”
然後,她抱著少女,以異乎尋常的敏捷速度,繞過那些光點,在夜色的遮掩下,反而直奔石城。
趁著所有人都集中城門口,正擁擠嘈雜的時候,像個影子一樣,從最偏僻低矮的那一段城牆外,蹬著凹凸不平的牆皮,像她之前蹬著小山坡突出的石頭那樣,宛如羚羊,幾下就跳上城牆,跳入城內。
溜著根,與所有人相逆的方向,朝著此時反而最靜悄悄的縣城中心區域而去。
那裡,此時傾巢而出。
劉醜帶著少女,直奔最中心的李員外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