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大概是真的病了。
所以說出的話、做出來的事情,都如此讓織霧感到意外。
一段時日相處下來,他看似是個軟和好說話的性子,實則無必要時,他連與織霧產生身體接觸幾乎都不曾有過。
男人不喜旁人的觸碰,幾乎已經到了即便放下身段去迎合偽裝,也都還是會讓同處一室的旁人察覺出些許蛛絲馬跡。
也正因為如此,織霧才對丈夫今日主動示弱的一麵如此意外。
於是出於對病人的憐惜,她又一次將那和離事情給壓了下去。
更為荒謬的是,丈夫即便這樣做也明明是柔弱而無害的。
偏偏,他的語氣卻還是給了織霧另一種錯覺。
在某個瞬間,織霧甚至會荒謬感覺到,真要提出來,這件事情他若不計較也就罷了。
若是計較,一旦叫他發覺……
也許,會發生什麼很可怕的事情。
至少,是如織霧這般性情柔怯的女子無法承擔的情景。
*
刺客的事情塵埃落地。
在劉甫有下一步動作之前,羅縣令便命令他親自將刺客的屍體送往京城,交由瑾王的人。
回來之後,縣衙裡自然會記他一筆大功,對他進行嘉獎。
劉甫對公事向來不會有分毫大意。
在羅縣令的命令下達之後,幾乎連夜,他便開始帶上這具刺客的屍體送往京城。
偏偏在抵達驛館時,劉甫習慣性地檢查屍體,竟無意中發現了這具屍體似乎還有其他不對之處。
“師父,這刺客的屍體哪裡不對?”
他的徒弟王九即便在旁邊一並觀察,也並未看出分毫異端。
劉甫說道:“這刺客身上雖然有傷痕,腿上也有刀傷,但……”
脫了對方腳上的鞋子之後,劉甫才更加確定了心頭的猜想。
趙郎中生前接近楊大嫂時,也隻是腿腳微拐的模樣。
之後死於後山,憑借著小腿上一道刀傷才認定他就是當日的刺客。
可當時竟也無人留意,這趙郎中竟是個天生的長短腿。
即便沒有這道刀傷,隻怕他走路也同樣會一瘸一拐。
而刺客在劉甫當日追逐砍傷之前,卻是個的的確確腿腳完好無損的人。
因而……
趙郎中會擁有和刺客一樣的傷痕特征,這隻能說明,即便他不是刺客找來的替身,也與那刺客本就為一夥人!
隻一點,先前刺客一直都沒有動靜,偏偏這個時候突然決定找人來引開所有人的注意力。
其目的可見就是為了讓所有人都以為刺客已經找到,如此旁人才會徹徹底底大意下來。
至於對方的目的會是什麼……
想到此處,劉甫猛地抬起頭,讓王九快速將馬牽來。
不管刺客的目的是什麼,顯然在劉甫一行人出發後,對方計劃要做的事情,必然就要完成。
王九詫異:“可師父……”
“那這具屍體……”
換做是其他人也許早就為了交差,糊弄完事。
可劉甫卻絕不會。
他翻身上馬之後,頭也不回,隻丟下一句“屍體是假刺客,不必再送上京”,便十萬火急地揚鞭折返而去。
……
織霧近日發現臂肘下的一道黑線消失不見。
這足以說明,原身的死因的的確確就是那趙郎中口中的西域毒花。
因解開了原身死因謎團,所以中毒後的黑線也就隨之消失,讓織霧得以繼續在這副身體裡待下去。
刺客事件結束後,織霧卻發現腕上的花瓣始終沒有任何變化。
思來想去,許是話本子裡的第一個劇情都還未開始。
想來等太子回宮之後,她多半便會繼續在劇情裡扮演好自己平民的本分。
等待腕上花瓣徹底變紅之後,屆時織霧自己那副瀕死的身軀也會恢複所有健康,令她重獲新生。
懷著這樣美好的期盼,織霧自不覺當下所做的一切會沒有意義。
幾日下來,在刺客一事塵埃落定後,剩下的一樁事情便是將丈夫送走。
可織霧心是軟的,丈夫又是極容易惹人心生垂憐的漂亮皮囊,令她總不忍心開口。
因而在這幾日做了諸多準備的同時,織霧也物色了一可靠壯士,屆時可以護送夫君回去。
到時候,織霧會尋借口落後一步。
待丈夫到梅鎮後左右都等不到她的消息,自然會在檢查包袱時,發覺她藏在裡頭的和離書。
如此準備了幾日,織霧便覺替原身拋棄丈夫的事情也該提上了日程。
可眼下,男人身上的熱竟還未褪去,讓織霧對著他這副琉璃身子也著實不敢過於倉促。
今晨在晏殷醒來之前,溫熱的濕潤巾帕拂於他的麵頰,一雙柔嫩的手指在動作間亦刮蹭過他的臉側。
直到女子離開,他才緩緩睜開了眸。
村裡近日走動的“外鄉人”變得頻繁。
為了避開其他不必要的麻煩,裝病顯然是最好的選擇。
隻不過……
晏殷眸色沉沉地看著自己透著脆弱的蒼白五指。
他為東宮太子時,眾人趨之若鶩,皆是常有的事情。
要讓旁人敬於他、亦或是懼於他,該用何種手段,晏殷也幾乎都可以信手拈來。
隻是放在從前,晏殷竟也不知,原來扮作一個無用的廢物,竟也能哄騙得少女垂憐於他。
甚至,隻需要他伏在她軟弱的肩頭,故意貼於她的白嫩耳畔用輕柔語氣告知她,他病了。
她便會選擇替他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