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是因為鐘馥嶼待她太縱容,而她心裡半點數都沒有,竟然生出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以為自己在他眼裡,是有那麼一點特彆的。
沈星鯉沉默得有點久,情緒已經很顯然的不對勁。照鐘馥嶼的敏銳程度,不可能察覺不出來。
但他仍是什麼都沒有說。
這一段插曲以沉默帶過。
之後,鐘馥嶼還是若無其事地給她夾菜,幫她挑掉艇仔粥裡她不喜歡的薑絲。夜裡送她回到學校,照例很親昵地揉揉她的頭發,叮囑她早些休息。
如此尋常的溫情,卻讓人一陣鼻酸。
沈星鯉好怕自己當場失態,匆匆應了一聲,解開安全帶下車。
進了宿舍樓,樓梯上到一半,她停下來,挨著牆麵出神。
真是的。
怎麼還委屈上了呢。沈星鯉自嘲地想。
他大概覺得她矯情極了。
其實就算是做情人,鐘馥嶼也屬於最最理想的那一類。說得直白些,花錢都未必找得到這樣完美的。
她哪裡吃虧了嗎?一點也不。
可骨子裡的清高勁偏要出來作祟。
他與她之間,粉飾得再夢幻,本質就是這麼個本質,她怕最後難堪的隻有自己。
過了幾日,鐘馥嶼又打來電話,語氣如常地說今晚帶她去吃飯。
“會有幾個朋友一起,不過也沒關係,你穿什麼都行。”他在電話那頭提前知會。
沈星鯉有一下沒一下地按著手裡的圓珠筆,頭一次拒絕了他的邀約。
“今晚先算了吧,我還在盯實驗。”沈星鯉的聲音有些悶。
“那也總要吃飯?”他很有耐心地問,“到幾點?”
沈星鯉堅持:“肯定會很晚,我隨便叫個外賣吃就好了。”
電話那頭安靜了兩秒。
到底還是不想把氛圍弄得太僵,沈星鯉抿了抿唇,輕聲補充:“抱歉。”
“嗯。”
鐘馥嶼不輕不重地應了一聲,聽不出太多情緒。
掛了電話,沈星鯉怔怔發愣了一會,再回神時,發現自己無意識地在實驗記錄本上寫下一個歪歪扭扭的“嶼”字。
她笑著搖搖頭,在字的周圍用力戳下一個又一個小圓點,平整潔白的紙麵變得坑坑窪窪。
她撕掉這一頁,揉成一團扔掉,努力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到實驗操作上。
直到完成所有步驟,她抬頭去看牆上的掛鐘。
已經是夜裡十一點一刻,她脫掉手套揉了揉太陽穴,遲鈍地察覺到饑餓。
記得上一回在實驗室泡到深夜,被鐘馥嶼知道後,還問她要了具體地址,給她訂豚骨拉麵和奶茶送來。
但今晚,手機裡從頭到尾也沒有什麼特彆消息。
“不知道你還想期待個什麼。”
沈星鯉背上雙肩包,朝學校後門的小夜市走。她大步踩著腳下的人影,一邊自言自語。
這人呐,總是得寸進尺。
事實上,她哪來的自信跟他賭氣呢。
可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瞬間,她就是無法控製彆扭的情緒。
就這麼一連數天斷了聯絡。
象牙塔生活重新變得單調枯燥,沈星鯉分神的頻率卻越來越高。
有好幾次出到校門外,她的腳步都不受控製地朝他來接她吃飯時,常停車的那個位置走。
走到一半醒悟過來,又垮下臉調轉方向。
到這個時候,沈星鯉終於清楚地認識到,這個人對她的影響力究竟大到何等地步。
她沉不住氣主動給他打電話,扯了個很拙劣的理由,問他有沒有見過一隻黑色山茶花耳釘。
“沒什麼印象,怎麼,找不著了?”鐘馥嶼的聲音有點低啞,說話的語調好似不如平常那般字正腔圓,拖著懶洋洋的尾音。
“嗯,我想了一下,最後一次戴是去湛江的時候,不知道會不會落在車裡了。”沈星鯉忐忑地解釋。
“我這段時間不在廣州,你要著急的話,我讓司機把車開過去。”
“也不算太急……你,又出差去了呀?”沈星鯉的重點落在前半句。
“沒,來紐約處理點事兒。”鐘馥嶼慢悠悠說。
原來他不在國內。
沈星鯉突然反應過來,鐘馥嶼會用這樣懶洋洋的語調說話,也許是因為還沒睡醒。
“你那邊幾點呀,是不是我吵醒你了?”沈星鯉抱歉地問。
“那倒不至於。”
收線後,沈星鯉開始查詢中國與美東之間的時差。
正在使用夏令時的紐約比廣州要晚12小時,算下來那邊正是淩晨四點多。
才關掉網頁,鐘馥嶼又發來消息,說他已經吩咐司機開車過來,讓她留意著來電。
他的態度如常。
可沈星鯉仍在這一瞬間,變得無比泄氣。
在鐘馥嶼那樣的人眼裡,世界不過是一方小小的折疊地圖,輕易被握在手心。
北京廣州澳門紐約……
地球儀轉一轉,萬水千山朝夕縱橫。
她不用妄想跟上他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