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儘量輕點兒。”
沈星鯉的音節已經開始支離。
鐘馥嶼沉沉地笑，輕而易舉地挑開一側係帶。貼身款式是他最喜歡的質地，薄軟的輕紗，像在肌膚上鍍了層月光。
明明故意這樣穿的，現在卻來讓他輕點兒。
“一會兒彆求我。”
月亮從海裡生出來。
來自太平洋的季風吹拂島嶼，渡輪駛過海麵，拖出逶迤的長漣。
沈星鯉覺得自己也像一隻闊浪中穿行的小船，任軟紅十丈的倒影在她腳下晃蕩，分不清今夕何夕。
鐘馥嶼今晚還算克製，倒是沈星鯉始終無心睡眠。
沈星鯉點了一份雲吞麵當宵夜，吃完扯過一個抱枕壓在懷裡，倚在沙發裡消食。
她翻出一本在中環閒逛時，從路邊報刊亭買來的八卦雜誌打發時間。
雜誌封麵排版繽紛花哨，標題怎麼吸人眼球怎麼來。裡麵的內容卻像是用了加密文字，乍看每個字都是中文，也都認得，連在一起卻又變得不知所雲。
沈星鯉讀得直皺眉，不禁吐槽：“這堆繁體字對我來說跟日文沒有分彆。”
鐘馥嶼抽走雜誌，隨意翻了翻，說：“這是粵語白話文，相當於把日常口語表達用書麵的形式寫出來。看著費勁，其實讀起來很流暢。”
“可我以前看過一些香港作家寫的作品，表達都挺正常的，沒什麼閱讀障礙。”
“一些娛樂雜誌為了迎合通俗市場，會用這樣的寫法，正經的紙媒行文不會這樣。”
沈星鯉把頭挨在鐘馥嶼肩上，指著一個漢字問：“所以這個字要怎麼念？”
“瞓，睡覺的意思。”
“那這個呢，招積？是形容詞嗎？”沈星鯉又指。
“不太好解釋，大意是描述一個人招搖高調，得意洋洋。”
沈星鯉認真消化，舉一反三：“那趙昀今算不算很‘招積’？”
鐘馥嶼差點沒繃住笑，“嗯”了一聲：“也不能說你錯。”
“誒，這個有口字旁的喺，和沒有口字旁的係又有什麼區彆？”
“想學？”鐘馥嶼調侃道，“再教下去我可要收費。”
沈星鯉纏住他，嬉笑道：“可是我身無分文，拿彆的來抵行麼？”
鐘馥嶼指腹刮過她的唇角：“那要先看誠意。”
他們就著這個姿勢交頸親吻。
過後鐘馥嶼回答她：“喺就是普通話裡‘是’的意思，係是用來表示方位。這兩個字長得像，用法完全不同。”
“真複雜。”
沈星鯉聽著開始覺得暈。
沈星鯉翻到某篇印著一個年輕女孩兒照片的正文部分，點著標題一字一句念：“陳家有女初長成，全城豪選駙馬爺。”
“這篇具體在講什麼？”
鐘馥嶼快速掃完正文內容，言簡意賅。
“為了慶祝陳家的大小姐畢業回港，陳家在雲虹酒店辦了一場舞會，城中名流悉數出席。據媒體猜測，這場舞會的主要目的是為大小姐挑選合適的結婚對象。”
一篇口吻八卦兮兮的豪門秘辛報道，被他總結得這麼一本正經。
沈星鯉半蒙半猜地讀完全文，憑主觀想象，這位大小姐除了婚姻不能由自己做主，大概沒彆的什麼煩惱了吧？
沈星鯉即使遠在內地，不怎麼關注港台動態，也對那幾個位於生態鏈最頂端的名門望族有所耳聞。
陳氏家族作為華人地區首屈一指的豪門世家，集團的業務觸角遍及兩岸三地，家族成員的名字時常登陸各大媒體平台。
但陳家這個大小姐被保護得極好，一直很少見報端，沒想到外形如此標致，一張臉堪稱絕色。
沈星鯉所能想到的，用來形容“美人”的詞彙，放到她身上都相形見絀。
“陳棠苑。”沈星鯉念出這個名字，連連感歎，“連狗仔偷拍都這麼好看，真人得漂亮成什麼樣。”
沈星鯉會買下這本雜誌，一半是被封麵上這個女孩的照片所吸引，一半是出於對豪門八卦的好奇。
她仔細端詳印刷得略微失真的照片：“她的眼睛好像不是純黑色，難道是混血嗎。”
“中法混血。”
一旁的鐘馥嶼很自然地接了一句。
“原來你認識啊。”沈星鯉放下雜誌。
“也不算認識。”鐘馥嶼輕描淡寫，“下午在港大見的朋友，是她大哥。”
“不會吧，這麼巧。”沈星鯉睜大眼。
鐘馥嶼那位朋友看著十分低調，全身上下沒有任何顯山露水的地方，連無名指的婚戒都很素。
她隻覺得他挺有亦舒筆下的小說男主氣質，溫文有禮，教養良好，一定是體麵的城市精英階層。
想不到來頭這樣大。
雖然這也不奇怪，世界本來就小，何況鐘馥嶼本身就屬於那個圈子。
隻是令她有一種，突然間近距離接觸八卦中心的感覺。
沈星鯉繼續翻雜誌，指著一個選秀歌手出身，因為常駐某火爆綜藝，躋身當紅流量的女明星。
“我還挺喜歡她的聲音，她怎麼都不出新歌了？”
鐘馥嶼嗤道：“當我拚縫兒的呢，什麼人都認識。”
頓了頓，鐘馥嶼想起什麼來，盯著沈星鯉似笑非笑問：“你告訴陳濟千你叫Irene，所以Echo又是誰。”
“Echo？”
沈星鯉幾乎忘了這一茬，聞言表情僵住，目光尷尬躲閃。
“我當時是隨便編了個名字。”沈星鯉細若蚊鳴。
看鐘馥嶼顯然沒想要跟她計較，神色很隨意。至少他開京腔說明心情不錯。
沈星鯉飛速補充：“畢竟出門在外的，我哪知道你是不是好人。”
鐘馥嶼哼笑一聲：“現在知道了？”
“知道了。”沈星鯉用力點頭，“就沒見過這麼壞的。”
鐘馥嶼徹底笑出來：“新鮮了，跟你這麼沒良心的也少見。”
沈星鯉也笑：“那你現在知道了。”
他的手臂搭在她身後的沙發靠背上，此時落下來，撥弄著她的耳垂。
“湊一塊兒挺好，省得禍害彆人了。”
鐘馥嶼的語氣還是那麼散漫，沈星鯉卻相信他話裡有那麼一兩分的真心在。
兩個重疊的影子拓在玻璃上，融進窗外那一灣璀璨的海潮裡。
她活在這個瞬間，永恒不滅然而又曇花一現。
香港越夜越美麗，擔得起《紅樓夢》裡描繪的那句“花柳繁華地，富貴溫柔鄉”。
沈星鯉從雲端向外俯瞰。
整個維港仿佛為她閃耀在這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