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承德先是去探望了老侯爺,公冶均身子一向不大好,午時又受到行刺,他在老侯爺榻前守了一下午後,便被公冶錚趕回房裡休息去了。
此時老侯爺身前隻有公冶錚一子,擔心老侯爺臨時或有秘事囑咐,公冶錚不容許屋內留人。
虞承德特地放輕步子來到床前,老侯爺麵如枯朽,年邁的臉頰瞬間凹陷下去,老眼緊緊閉著,一支枯手搭在被子上,氣息微弱,眼看隻剩出的氣兒沒有進的氣兒了。
見慣了生死的虞承德,心裡為老侯爺下了死期,總歸不是後半夜便是明早。
久病之人不便打擾,他無聲衝公冶錚頷首,便退出來來到了公冶均的院子,他此番前來的目的就是與他商量今天遇刺的事。
公冶均的院落佇立在波光粼粼的湖水岸旁,湖水中央有座白玉拱橋,拱橋台階處,有幾棵海棠樹與公冶均的院落遙遙相應。
虞承德是個大老粗,他說不出甚麼風雅的話,但心裡也承認眾人所說的話不虛,鎮寧侯府內,的確風景秀美。
他停在門外,闔掌叩門,敲過三聲以後,門內有腳步聲走近,貼近門邊,打聽道,“這麼晚了,何人到此?”
“麻煩與二公子說一聲,就說禁軍統領虞承德拜訪。”
小廝是貼身侍奉公冶均的,而公冶均身子不好,他最是憂心公子晚睡這一問題,因此有人夜來打擾,他更是不滿,可到底虞承德來此是為了要緊事,因此小廝也不敢攔。
隻能不情不願開門,回去屋內替公冶均掌燈,同時額頭擠出三行線,低聲嘟囔,“這麼晚了,還叫不叫人睡了。”
二人在院外的話,公冶均聽的一清二楚,他先是起身為自己披了一件大氅,繼而按眉低低訓了一句,“怎可如此無禮。”
聲音既不失少年般清雅,亦不失男子般磁性。
小廝自知公子沒有責怪的意思,他訕訕撓了撓鼻子,懊喪不已,待自己明朗了公子的用意,他立刻肅言畢恭畢敬拱手行禮,“公子,小的知錯了!”
“也罷,去煮壺茶來,替我招待貴客。”
“是。”
說罷,公冶均不慌不忙來到正門外,噙著笑意,迎接外客。
虞承德見狀,快步行了幾步,步伐穩而不亂,與公冶均互相見禮,“公子,下官深夜來此,叨擾了。”
公冶均在朝堂上沒有明確的一官半職,一是六皇子年齡尚小,對朝堂控製不足;二是他又的確無功在身,老侯爺將他帶到小皇帝身邊,隻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同時為皇帝多添一個臂膀。
那虞承德自稱下官,自然是看在老侯爺的麵子上,才如此自謙。
“無妨,均已等候統領多時了。”男子溫潤有禮,之後伸出一臂側身請虞承德進內,“虞統領,還請進屋歇息片刻。”
“多謝二公子。”
虞承德身為客,他下意識落在身為主人的公冶均後麵一步距離,二人一前一後,來到窗邊的案前,麵對麵坐下。
虞承德作為禁軍統領,守護皇宮內外一切安全,於是常在宮內行走,而公冶均又每日去往宮廷內,因此兩人打的照麵,隻多不少,關係雖說算不得不密切,但也不疏離。
他一個大老粗見公冶均的遭數兒比他家那個上房揭瓦的搗蛋鬼還多。
可就算如此多的次數,哪怕是看花魁,那也得看厭煩了,而虞承德今夜,卻愣是又被驚豔了一把。
倒不是說公冶均生得一副堪比女子的麵容,而是他那通身猶如竹君子一般的清冽氣質,公冶均自然是生得一副好皮囊,用虞承德的話來說,那是比他們家老母豬下的小豬崽兒還要白淨。
可若要換成文臣說明,隻能說他臉色蒼白,因為常年身子欠佳,臉上沒有半分血色。
公冶均麵容俊朗,身高八尺,身材修長,眉目如刀削般淩厲,可眼波卻含情,嗓音溫潤,臉上時常愛帶些笑意。
他一早就猜到虞承德會來,也沒脫了衣物,還是白天那套裝飾,灰白直裾,腳上趿著一雙室內行走的鞋。
恰好虞承德觀量公冶均的間隙,小廝已經把茶煮好,他衝了兩盞清茶,一人一盞落在案前,“虞統領,請喝茶。”
二人又品茶論足有一會兒,虞承德才道明此次前來的緣由。
“公子,這次叫那個賊人跑了。”
“無妨,意料之中。”公冶均毫不意外,相對於賊人的逃脫,此時他更憂心父親的病情,思及此,眉頭不期然掛上淡淡的哀愁。
“那府裡下毒的人找到了嗎?”鎮寧侯府發生意外,並不關禁軍的事,那是大理寺卿該查辦的案子,他們無權插手。
“查到了,”公冶均歎了口氣,虞承德心內暗叫不好,果然對麵人放下茶盞下一秒道,“卻是服毒自儘,暫時找不出任何線索。”
在侯府裡論事,而且又是在公冶均的屋裡,其實用不著過分謹慎,可虞承德依舊下意識探著身子,離公冶均近了些,壓低聲音道,“公子可猜出此事是哪位皇子指示?”
大皇子英年早逝,自然與他無關係,誰能讓一個死人命令吩咐呢?
二皇子的母親是先皇親立下的皇後,按理來講,二皇子在先皇在時,就該被立為太子,他登基那是名正言順。然而正是先皇沒有遺詔下達,另外兩位皇子手中同樣握有兵權,他即便想登基,也是不能安穩坐上龍椅,他在合理懷疑的範圍內。
三皇子身上有疾,在戰場上落下了病根,手上就算有兵權,大臣們也不會推舉一個跛腳的人做天子,這次刺殺事件,同樣也被摘了出去。
四皇子與五皇子一母同胞,且年齡相仿,但脾氣最不對付,他二人照舊手裡各自有兵權,也在懷疑範圍之內。
怕虞承德看不懂其中的錯雜關係,公冶均喚小廝拿來幾根竹筷依次擺好,先去掉最無可能的兩位,之後指著另立一根竹筷以及離它較遠的並排兩根竹筷。
“虞統領瞧一瞧,哪位皇子最有可能?”公冶均含笑回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