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承德聞言噎了一下,他煞是沒好氣地瞪了回去,重重拍著大腿,“下官詢問公子,你怎麼還回問起我來了?”
公冶均笑而不語,而後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推倒二皇子那根木筷,虞承德腦袋快要貼在案上,見狀眼睛一亮,仰頭問,“是二皇子?”
公冶均闔眸,淡笑搖頭。
虞承德笑意瞬間落下。
公冶均接著推倒五皇子那根木筷,虞承德誤以為明了正確答案,他又仰著脖子笑,“五皇子?”
公冶均依然搖頭。
到此時,虞承德才後知後覺,這二公子是在戲耍他,他不悅地哼了一聲,豹眼怒瞪著公冶均,攤開手來,“二公子,看在咱們一同心為皇上的份兒上,下官才敬重你,結果你便是這般戲耍於我?”
“哈哈哈,”公冶均朗笑出聲,“非也,非也,均方才並沒說是指明懷疑人選,而是在推倒非可疑人選。”
“你!”虞承德自知上了這個人的套,偏偏又無處辯訴,也罷也罷,他無奈粗歎一口氣,“是我腦子轉不過來。”
接著他問起正經事,“公子懷疑四皇子?”
公冶均斂起笑意,正言頷首,“正是。”
“為何?”
那人淺笑又答,“三家皇子之中,四皇子手下能用之人眾多,可謂是兵多將廣;二皇子次之,不過他有著嫡子身份,占儘天時,光是太後親子這一層關係,足以叫他與四皇子對抗,至於五皇子...”
公冶均並未細說,隻是看似不成氣候一般搖了搖頭。
然而虞承德隻懂其一,未解其二,“那要按照公子分析,五皇子身份既不貴重,手中能人又沒有那兩位皇子多,他不才是狗急跳牆,自爆陣腳的人嗎?”
“不,正是因為他可用之人少之又少,他才會分外謹慎,輕易不會動手。”
“那公子為何篤定是四皇子做派?”
然而公冶均這會兒卻不急著答,反而悠哉悠哉執茶盞抿了一口,直把虞承德這個大老粗等急了,急得吹胡子瞪眼,恨不得一把張開眼前公子的這張嘴。
而後才不急不慢反將一軍,“均為統領分析一番,統領為何會下意識懷疑五皇子?”
話落,屋內死一般的安靜,隻聞得燭心燃燒的爆裂聲,良久,虞承德才恍然大悟,徹頭徹尾明白過來,“啊!”
接著,從窗內傳來淡淡的朗笑聲。
四皇子與五皇子天生不對付,而且手下人多,自然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牽引眾人的心思懷疑到五皇子身上,哪怕計劃落敗,他也不算動了根基;而二皇子,更是樂得看他們親兄弟龍爭虎鬥,自己坐收漁翁之利。
至此,虞承德由衷佩服起眼前這位不過弱冠之年的侯府小公子,他確如他人口中所說,足智多謀,才學品識淩駕於眾人之上。
他心中敬佩誠服之意油然而生,接著,虞承德從案前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個拱手大禮,誠摯道,“二公子,有您這樣的臂膀輔佐陛下,何愁朝堂不穩固?”
“先前,是下官有眼不識泰山,心裡總是輕視公子,這次,我虞某算是徹底心服口服了!”
虞承德就是這樣一個實誠的人,他喜歡君子,厭惡小人,尤其看不起那些個文縐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臣們,一個個看似光明霽月,私底下做了多少醃臢見不得人的事。
唯獨鎮寧侯,起先是先皇的左膀右臂,又是前朝武將,他最是樂意交往,隻可惜鎮寧侯卻讓自己的小公子去輔佐陛下。
虞承德為此,生了好一個大誤會。
虞承德算是小皇帝手底下唯一不可懷疑的忠臣良將,公冶均見他半膝下跪行大禮,連忙親自上前,把人攙扶起來。
“虞統領算是均的長輩,與父親交好,怎可與均這種小輩行此大禮,虞統領過譽了。”
“唉,此言差矣,虞某平生最喜歡君子,你父親一生光明磊落,他又如此喜愛你,可見你也必定有過人之處,承襲了你父親的優點呐!”
原本虞承德隻是借著老侯爺的名聲誇獎公冶均一番,然而提到老侯爺,二人不可避免想起此時老侯爺的處境......
就連虞承德這個粗人也忽感不妥,忙住嘴止了由頭。
可話如潑出去的水,想起父親如今時日不多,公冶均默然的麵龐似乎變得更加蒼白,接著,他似是喘不過來氣,忽然咳了一聲,之後咳意就止不住了,咽喉跟胸口猶如火燒,逼迫他咳得停不下來。
這可把虞承德嚇了一跳,他老早就聽說老侯爺的二公子,身子骨差,要不是當年有幸被老侯爺抱回來,恐怕年紀輕輕就得一命嗚呼啦。
“賢侄,你這是怎的了?”
他對公冶均的稱呼又親近一番,見他咳嗽不止,忙扶著他坐下歇息,並給他遞過一盞茶潤潤喉,“來來來,先喝著。”
虞承德緊抿著唇,眼中憂色尤甚。
退在外屋的小廝聽到公子的咳嗽聲,也趕忙走進屋來,端來早就煮好的清肺潤喉藥湯,原本公冶均睡前就該服下,可今天發生這樣多的事,老侯爺又命懸一線,公冶均說什麼也不睡,藥自然也來不及喝下。
虞承德無聲盯著公冶均喝下苦藥,這藥泛著一股子苦意,他在一旁都聞得到。
偏偏這位病弱的公子卻能若無其事的仰頭喝儘,可見,平時多是以藥渣子相伴。
想的多了,他竟在片刻升起敬服心思之後,又對眼前人,升起憐疼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