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碧重生(十四)
浣碧自從入府之後,同甄嬛講過的話加起來不到一百句。開始幾天,甄嬛倒是會同她說幾句話,後來便越來越冷淡疏遠了。忠心耿耿也讓她放心的似乎隻有一個流朱。所以當甄嬛要見她時,正在偷偷炸青豆吃的她嚇了一跳。
低著頭跟著小太監去了殿內,看著桌上放的浮光錦發愣。這匹錦緞,算不是定好,但是卻是安陵容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東西了。自沈眉莊被消位份晉足,甄嬛在宮中沒了能夠幫她的人,便順著沈眉莊的意思,扶持了安陵容上位。如今甄嬛與安陵容幾乎占據了後宮所有皇上的寵愛,一個月到頭翻看一下彤史,不是甄嬛就是安陵容。
“浣碧,你也伺候我許久了,如今還因此破了相,我……”甄嬛拉著她的手,滿眼淒然。浣碧看著抓著自己粗糙雙手的白嫩的小手,毫無波瀾。“……這匹浮光錦你拿去吧。”
“謝謝小主。”程序化的跪地行禮,然後抱著這匹布離開。
浮光錦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樣,與光同塵,細膩,柔軟,絲滑,輕若無誤。聽說挺貴的,但是她不喜歡。
“傻乎乎的。”流朱看著她離開,忍不住道,“小姐,真不懂為什麼夫人要讓浣碧跟著來,她除了做了苦力,也不能伺候小姐。”現在更好了,破了相,更是人前都不能露臉了。
瑾汐眸光閃動,輕聲道,“她倒是與宮中的一些低等宮女太監關係不錯。”
低等的宮女太監而已,甄嬛根本就不在意。
便是得了皇上的寵愛,安陵容也是樣樣不如甄嬛的。這一點,宮中明眼的人都能看得出。對於安陵容,皇上更像是對著一個玩意兒。
“馬公公。”
馬公公抬頭看了浣碧一眼,笑嗬嗬道,“笑得這麼燦爛,必定是有事相求了。”
浣碧也不說話,隻是嗬嗬嗬嗬的笑。將點心拿出來,又給馬公公重新泡了一壺茶才緩緩道,“還真有事求馬公公。”
馬公公看都不看她,隻是道,“什麼事說吧。”
“勞煩公公為我找一個善畫圖的。”
“哦?”馬公公挑眉。多年的苦力勞作,多年的卑躬屈膝早就讓他壞了身體,如今年齡越發大了,也越發懶得動。幸好宮中這些後輩也有孝順良善的,日日都有人來照顧他。
浣碧笑著,傾身附耳。馬公公越聽臉上的笑容越是深,連說了幾個“好好”。他掙紮著起身,浣碧忙扶他坐正。
馬公公沉吟片刻,“你若是真想做,最好找一個人合作。”
浣碧點頭,她也知道她一人難行。“可是我找誰呢?”她唯一相熟的便隻有甄衍,可是甄衍她信不過。
馬公公眼中精光一閃,“你認識。”
“我認識?”她更不解了。自從她來到這裡,前幾年忙著寬慰她抑鬱的娘,後來入府便一心鍛煉調養身體,把自己養的壯壯的,現在入宮了,接觸的也不過都是一些宮女太監。難道哪個小宮女小太監深藏不露?
“斐文的哥哥——瓜爾佳·文沭。”
“他?”對於這個人,她印象不深。唯一的記憶就是那張十分黃,一看就知道肝有問題的黃臉。
馬公公斜睨了她一眼,“他在宮中有人。”若非如此,他又怎麼能隔段時間就能去小門見斐文,又能遞東西進來呢。
“嗯?”
馬公公喝了一口茶,又咳了咳喉嚨裡的痰才又道,“宮中再富貴,許多東西也要外出采購,凡是采購,便總會有人從中撈些油水,他在京城做的便是這種生意。”
出生低賤卻不自賤。瓜爾佳·文沭十分的有腦子,小小的年紀就知道瓜爾佳氏容不下他,早早做了準備。他接觸不了其他人,就去求因宮中事物出入瓜爾佳府的太監,也是他運氣好,求到了存著良善的馬公公。初見時,馬公公見他可憐,便稍帶著幫了一幫,也就是每次去的時候給他帶點吃喝用度。後來過了一兩年,他不知道從哪兒得知瓜爾佳氏參與了宮中藥材的采購還從中撈了不少油水,便動了心思。他知道,他要徹底脫離瓜爾佳氏的第一步就是必須有錢,有很多很多的錢。
馬公公看著浣碧,嗬嗬笑。“……你倒是同他挺像。”性子像,做事也乾勁利落,為人也足夠聰明,知道如何保全自己。
浣碧瞪大了眼,這是中介!?為宮中采辦的人牽橋搭線,既為他們提供供貨商與貨物,又從中賺一筆中介費,還讓采辦的人撈了油水,這不是中介是什麼。
馬公公見她一副驚訝的模樣,笑容更深,“你這雖然有些不入流,倒也是一筆賺錢的生意。”他斂了笑容又道,“一匹浮光錦倒是好消耗,倒是日後,得你自己跟文沭談。”
浣碧點頭。她本意隻是想做些偏門有趣的小玩意將浮光錦用掉換些錢,畢竟安陵容自卑,心思又細膩,若是被她發現甄嬛將浮光錦給了她還不知道怎麼想呢。她可沒興趣管甄嬛,她是怕安陵容遷怒她。她們一個主子一個奴才,安陵容要是真的惱了她,處死二字不過是兩片嘴唇一動。
浣碧回去拉著斐文問了許多她哥哥的事情,發現她也不是很清楚便讓她忙去了。她在腦海中搜刮著做生意合作的一些事情,甚至想了要怎麼跟瓜爾佳·文沭分成。
紅花田中,女鬼半個身體都探進了井中,男鬼伸手抓住她的腰帶,一把將她拽了上來。
“你找婆婆有什麼事?”他問。
女鬼伸手一指,“她什麼時候走。”
鬼來鬼往,又急著投胎也有如同她一樣哭鬨不止不甘心的。她被束在紅花田中不止日月時日,井下的歲月卻過了許多許多年。浣碧見她自傷破了相氣的瘋狂大罵,卻被禁了聲,空張嘴卻無聲。
男鬼掃了一眼浣碧的靈魂,“婆婆說讓她看看什麼是人生,同樣的人生,旁人會過的怎樣。”死不悔改說的大概便是這樣吧。若非她貪心,一門心思攀附高門,又如何會淒慘收場。她言她愛果郡王,可誰又知她愛的倒底是果郡王還是果郡王這個身份呢?
“她好煩。”女鬼摳了摳耳朵,“好暴躁!”
男鬼掃了一眼井口,“身賤而不自賤。”又轉頭看向浣碧的靈魂,“身賤而又自賤。”他搖搖頭,卻絲毫沒有一絲惋惜,“你越是這樣便消散的越快。”承認錯誤,甘願接受懲罰,苦痛卻能保證靈魂完整,如今她死不悔改,不認錯亦不肯投胎為豬狗,越發的暴躁,靈魂便消散的越快。
女鬼咧嘴一笑,“消散了好,消散了給我的花田做養分。”
安陵容坐在廳中,靜靜的繡花。她總是這樣,靜靜的坐著繡花或者是調香。
“安小主。”浣碧低著頭在寶鵲的引接下走了進去。
安陵容放下手中的刺繡,淺淺一笑,“今日莞姐姐又給我準備了什麼?”
浣碧不語,隻是將食盒防在桌子上,從裡麵拿出一碟山楂蜜餞。
“今日是七月十六。”她道。
浣碧不解,抬頭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下了頭。
“今日是他大婚。”
誰?她無意間掃了一眼桌麵,紅木的八仙桌上,一個瓷白的小瓶子十分的瑩潤光澤,可以看出主人常常撫摸把完的痕跡。她心中咯噔一下,曾經的猜測得到了證實。那個小瓶子,是她拿給安陵容的,甄衍所贈!
七月十六!?對了,今天是甄衍大婚的日子,娶的是薛氏的女兒茜桃。今早聽甄嬛說過,她還準備了禮品差人送出宮。
薛,薛……馬公公好像說起過這個一直在朝為官的家族,隻是當時自己滿心想著瓜爾佳·文沭的事情,沒有注意。
豪華去後行人絕,簫箏不響歌喉咽。
喝了不少酒的甄衍站在新房的門口,心口沒由來的一陣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