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碧重生(六十)
“你怪我?”
浣碧微微一笑,拿了一把陶壺,撮了一把苦丁茶葉,投滿了水,在精巧的爐子上燎的滾燙。“惠嬪識人不清,愚不可及,貴妃娘娘如此這般,不過是防患於未然。”
熹貴妃笑著,帶著一絲的惋惜,“都是命啊。”她長歎一聲,“隻是可惜了她辛苦產下的公主了。”
浣碧點頭,“是啊,生死都是命。”公主又如何呢?隻要惠嬪一天向著甄嬛,熹妃便容不下她,不管她產下的是公主還是阿哥。熹妃並非針對甄嬛,而是針對這宮中所有有子的女人。皇後也好,三阿哥也罷,裕妃也好,五阿哥也罷,誰擋了她與她的兒子四阿哥的路,她便除掉誰。甄嬛的野心曾經害了父母兄妹,如今害了她唯一的朋友沈眉莊。
沈眉莊本不該死,雖然她受了驚嚇,卻並沒驚動胎氣,不過是胎動的剛剛好罷了。她本有力氣自己產下公主,被熹妃買通的接生嬤嬤卻告知太醫惠嬪難產暈厥,已無力生產。一碗碗加了大量活血藥的湯藥被灌入口中,這些藥甚至於是溫實初親自下的。
茶烹好,浣碧倒了一杯給熹妃,熹妃端在手中,沒有飲用。隻是輕輕嗅著,“甚苦。”
“《本草求原》雲:清肺脾,止痢,清頭目。”浣碧喝了一口苦丁茶,感受著口中的苦澀,等待著回甘。
熹貴妃放下茶盞,“《本草綱目拾遺》:逐風、活血,絕孕。”她看著浣碧,“女子還是少飲用的好。”
浣碧輕笑,“又不準備有孕,無妨。”古代生產環境惡劣,接生手段粗暴,若是有孕了,步步均是鬼門之外徘徊。她雖死後又生,生,雖非本意,卻是惜命之人。若非惜命,又怎會似如今一般,卷入權力爭鬥的漩渦,不得而出。
“若是我想呢?”熹貴妃定定的看著浣碧。
浣碧並不回避,神色平靜的迎上了她的視線,“貴妃娘娘所想,所願,不過是四阿哥有親王扶持,日後有親近可信之人。娘娘要的是人,而非我。”她淺淺一笑,“既然如此,誰生的又何妨呢?”
她見熹貴妃不語,又道,“真論起家族出生,孟氏可要比我高貴的多。”沛國公,將勇一門,又極其疼愛孟氏。日後對於孟氏的孩子,定也會極儘疼愛。
“出生太高貴的人,總會在某些時候生出了不該生的心思。”熹貴妃斜睨著浣碧,“甄嬛如此小戶,都能生出拳拳野心,更何況是高門大戶。”
“由我來養便是。”她看著熹貴妃,眼中毫無波瀾。
熹貴妃笑了笑,“你便如此篤定你會嫁與果郡王府?”
浣碧緩緩搖頭,“並非我篤定,而是娘娘篤定不是嗎?”
浣碧並沒有參與沈眉莊的喪儀,一來她與沈眉莊沒什麼交往,二來更無什麼感情。甚至於采月,她都懶得過問她日後會如何。
“娘娘,隱格格已經出宮了。”伺候的小太監前來彙報,“上了一輛馬車,趕馬車的人像是薛公子的隨侍。”
“她近來倒是同薛公子走的挺近。”熹貴妃倚靠在軟榻上,閉著眼。
小太監道,“倒也沒有很近,見過一兩次而已。”
“知道了,下去吧。”
浣碧坐在馬車中,就這麼靜靜的坐著。坐在她旁邊的薛公子問,“她說什麼了?”
“她能說什麼。”浣碧嘲諷一笑,“除了如何利用旁人的手穩固自己的地位便是如何推四阿哥為帝。”她口口聲聲說甄嬛野心太大,自己又何嘗不是。
“皇上近些年身體不是很好,怕是沒幾年了。”薛公子解下帽子上的白布。他剛剛去給惠嬪上完香。因為惠嬪產子有功,因為惠嬪死了,所以皇上給她封了一個惠妃。隻是,人已死,要這些虛名又有什麼用呢?
“皇上若是死了,你們怎麼打算的?”她看了他一眼。雍正仁善,可四阿哥卻並非如此。四阿哥登基之後,除了前幾年參問重臣之言外,之後便廢內閣,集權於自己手中,鏟除異己。
乾隆是為曆史上偉大的皇帝之一並非他自己多少功績,而是前有康熙帝平邊境收台灣斬亂黨,後有雍正帝抓貪腐,精政務,富國庫。若無康雍兩朝,哪裡會有乾隆時的盛世。
“薛家世代為官,爺爺不會退的。”更何況,他們薛家現在不過是文官,主要負責編修史書。
“那你呢?”
薛公子笑了笑,伸手握住浣碧的手,“這樣不好嗎?”他們薛家從來不會強出頭,更不會站隊,一向保持中立,早朝都沒有他們家的位置,皇權的更迭自然也與他們無關。
浣碧抽回手,笑道,“我討厭京城,討厭這裡,討厭這裡的一切。”如果是死之前,誰告訴她她能夠在京城有一套院子,還是四合院,她能開心死,可是重活一次,她隻是一天比一天累。這裡越來越讓她壓抑,偏偏又掙脫不開。
“再等等。”薛公子低了下頭。
浣碧搖搖頭,並沒有說話。什麼等,都是借口。一麵說著喜歡她,一麵卻隻是讓她等。男人啊,果然都是如此。曾經的男朋友是如此,現在的他們也是這樣。
喜歡嗎?或許有點吧。
心動嗎?或許也有點吧。
似光一樣的男人,有學識,有膽識,亦有智慧,怎會不讓人心動。隻是這心動所承載的東西太多,也偏離了原有的軌道。終歸,存粹的喜歡太難得了,她不該奢望。
道觀之中,老道長正在給四阿哥看手相,周圍是一疊疊精致小巧的茶點,以及一壺坐在碳爐之上的熱茶。
“四阿哥?”浣碧走進房中,見到四阿哥微微一愣。
“隱格格。”四阿哥禮數周全。
浣碧伸手扶住他的手肘,“四阿哥不必多禮。”
她在四阿哥身邊坐下,笑看著道長,“道長看出什麼來了?”
道長搖搖頭,捋著胡須,“四阿哥母子情緣薄,甫一出生便母子生離死彆,幼年艱辛,幸而荊棘之後,光明一片。”
浣碧笑著看向四阿哥,“四阿哥與貴妃娘娘確實是早早分開,生離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