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壽也是聰明之人,聞言便不再問。隻是恭恭敬敬給四阿哥斟了一杯酒,“四阿哥放心,你既然交給我,我定護住他們平安。”
四阿哥喝下酒,點點頭,“敢問年大人,如何安排?”
“雙生子稀少,一起養育太過於顯眼。”年壽放下手中酒杯,“我已經將他們分開送入了兩戶人家中。女兒送入了魏姓人家,內務府包衣,當家人是看管東直門的,有一女月餘前病逝了,為了拿朝廷的補助一直沒有上報,家中還有一弟;兒子則是送給了京郊的一戶前來京中探親的蒙古人,過幾日便要離開回蒙古了。您看……”他看著四阿哥,大有四阿哥隻要一皺眉,他就立刻把兩個孩子要回來的準備。
四阿哥笑了笑,“甚好,勞年大人費心了。”
兩人又聊了許久,不知不覺酒意上頭的年壽便說起了許多年前同父親去圓明園之事。
“……當時沛國公家的小姐冷漠的看著一隻掉下樹的幼鳥,沛國公與我父親一貫不合,我當時年幼,不懂事,便借此狠狠訓斥了一頓沛國公家的小姐,話裡話外嘲諷沛國公不會教女兒,後還怕沛國公追責,便仗著長得高壯,冒充了十七阿哥果郡王。嗬嗬……當時年幼,哪裡知道冒充阿哥是可株連九族的死罪……後來我爺爺和爹知道了,連夜帶著我去向先帝請罪……”
紅燭高掛,本是喜慶之日,初為駙馬的甄衍卻被攔在了門外。這是公主府的規矩,新婚之夜駙馬須在門外守一夜,以此來認清自己的身份,知道誰為尊,誰為卑。
前廳還在熱鬨著,公主又嫁,皇上攜莞妃親自前往,一眾京中大臣自然也是不能落於人後,沒有邀請便一一前來,擠滿了前廳,熱鬨異常。
“你上次成親也是這樣,新婚之夜,一個人站在院子裡做什麼。”天空細雨蒙蒙,浣碧輕歎一聲,撐起了一把傘,“新婚之日下雨,好兆頭,寓意長長久久,連綿不斷。”
甄衍沒有看她,甚至沒有接過傘,隻是站在樹前,看著嫩芽新發的樹枝,“今日是茜桃與致寧的忌日。”
“公主專門挑了這一日成親,你該明白是為什麼。”為了讓他徹底忘記曾經的妻子與兒子,忘了他們,忘了他們的生與死。便是死忌,她也要占著,這便是公主的霸道之處。
“這一生,我從未自主過。”幼時爹娘早早便給他定好了出路,考科舉,入朝為官;後來年長後成親,便是他在不喜歡茜桃,也娶了她,與她有了致寧;後來去了寧古塔,為了生活,他放棄了所有的自尊;如今總算熬出頭,重新回京,生活也上了正軌,卻又被迫娶了公主……
“我倒是覺得挺好的。”浣碧道,“因為甄家,你一個貨郎奴仆之子能飽讀詩書,考科舉,娶薛家小姐,後雖經曆過一段時間磨難,如今不是也平步青雲了嗎?”他總是這樣,總是認為自己萬般不由己,萬般不得已,卻不知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若是他認回親爹,脫離甄家,公主又豈會看上一個奴仆之子呢?如今苦也好,樂也罷,不都是自己選的嗎?
甄衍微微轉頭,“你在怪我嗎?”
浣碧搖頭,“沒有,隻是來告訴你一聲,你親爹自入冬以來染了幾次風寒,身體大不如前了,怕是熬不到春日了。”她將傘塞入甄衍的手中,轉身離去。
新房中的公主喝著紅棗茶,由著宮女為她細細的篦發放鬆,“公主,外麵下雨了。”
“嗯。”淑禎公主輕輕的應了一聲,想了想道,“去給駙馬送把傘去。”
一旁伺候的宮女說了一聲是退著離開。很快便回來了,“公主,駙馬已經有傘了。”
“嗯?”淑禎公主挑眉,從妝台前起身,走到窗邊。一個宮女忙拿過一個披風給她披上,另一個則是撐開了窗戶。
朦朧細雨中,一身紅衣的甄衍撐著傘站在樹前發呆。不遠處,一身藍鍛地團花紋女袍褂裙的甄玉桃靜靜的看著甄衍,貼身伺候她的嬤嬤站在她身後撐著傘。
潮氣染上了玉桃的眼,她輕歎,“嬤嬤,大哥為我們甄家做了太多了,為何現在還要受此羞辱。”
“二小姐,走吧。”嬤嬤看著甄玉桃,目含不忍,“若是被旁人看到了……”
“今夜我想陪著大哥。”
房內的公主冷哼一聲,麵上絲毫沒有新嫁娘的喜悅以及嬌羞,“這甄玉桃不是傻子嗎?”
宮女揚頭往外看了一眼,“是傻子。”不是傻子誰會在大晚上淋雨。
公主又是一聲冷哼,帶著濃濃的不悅。宮女心中一緊,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忙下跪。
“傻子會有這種神情?”公主沒有理睬跪在地下的宮女,徑自走回內殿,重新坐會梳妝台前,“不舍、不忍、眷戀……這是一個傻子會有的神色?”
跪在地下的宮女膝行向前,忙道,“公主恕罪,奴婢馬上去查。”
“嗯。”公主慵懶的應了一聲。
其他宮女見她累了,忙鋪床的鋪床,燃香的燃香,“公主,不早了,早些休息吧。”說罷,攙扶著公主走到床邊,伺候著她躺好,很快吹熄了燈。
甄衍看著一瞬間漆黑的室內,隻是淒涼的一笑,搖了搖頭,繼續看著麵前的老樹新芽。雨勢漸大,新芽最終不堪雨滴無休無止的擊打,不甘的折斷、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