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碧重生（九十五）

下毒之人還未找到，摩格的大兵便逼近了山海關。他們在山海關駐紮，不進也不退，誰也不知道他們想要做什麼。

皇上派人去驅逐，摩格不走，隻是讓前來的軍隊帶了一份折子給皇上。他欲入宮覲見。

“摩格入宮覲見，總不是什麼好事。”

朝堂之上，意見紛紛。最終皇上決定在熱河行宮接見摩格，接見的一切，均有三阿哥、四阿哥辦理。到時他會攜帶一些妃嬪，一同前往熱河行宮。

皇後有頭風病，一旦發病，便疼痛難忍，需要太醫及時施針才可。她的頭風，是她的兒子宏暉去世的那一夜得的。伺候每每宏暉祭日生辰，她便會頭疼難忍。

“皇後娘娘，熱河一行……”

皇上讓皇後擬陪行名單，皇後以頭風為由，將這件事扔給了皇貴妃。若是皇上心細些，多關注皇後一些，他該知道，皇後的頭風隻有宏暉出生、去世的那一日會犯。疼的並非是頭，而是心。

皇後拿下護甲放在妝台上，看著鏡中自己。卸了妝容的自己白發早已生，皮膚鬆弛了，眼角的皺紋一日比一日多。她以手背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臉，眼中滿是疲憊。“摩格此行前來不善，說是覲見，誰又知道不是為了給皇上一個下馬威呢？”

剪秋上前，拿過篦子，沾上了以牡丹、枸杞、紅參、黃芪熬煮的水，輕輕的篦著皇後的頭發。篦子走過，帶下了根根發絲。剪秋悄悄的藏了起來。

皇後看見了，沒有說什麼，隻是輕歎一聲，“本宮十五歲便嫁給了皇上，陪著皇上從親王府一路走上皇位，不覺間，竟也幾十年過去了。”

如今已經是六月了，再過幾日便是宏暉的祭日了。宏暉生於康熙三十六年，三月二十六，亡於康熙四十三年，六月初六。每年這兩個月，皇後的情緒總是十分的低落，身體也會跟著虛弱下去。

“本宮老了，這種場合，去了也是給皇上丟人。”

“娘娘不要這麼說。”剪秋忙道，“娘娘是一國之母，如此重大的場合哪有國母不到場的道理。”

皇後唇邊掛起了一抹笑，“如此重大的場合，若是出了紕漏，便是一國之母也難逃責罰。”

剪秋微愣，梳頭的手頓了一下，“娘娘？”

“摩格此行不善，皇上又意欲借由此次覲見壓製，這場場宴席便是場場鴻門。涉及前朝，涉及國本，後宮若是多言了便是乾政，可若不言，又有失大國之風。”既然如此，不如不去，也省得犯錯。皇後冷哼一聲，“此次熱河之行，想必皇貴妃、熹、裕二貴妃都不會去。”她的笑帶著清冷，帶著諷意，“便讓敬妃帶著年輕的妃嬪去見見市麵吧。她們若是想借此表現一下，那便讓他們表現就是。”

萬事確實如同皇後所料，皇貴妃身體不適，熹貴妃中暑暈厥，裕貴妃則是陪著太後禮佛去了。皇後、皇貴妃、兩個貴妃均不去，去熱河的重任便放到了幾個妃身上。敬妃怎麼也是從王府中出來的，見她們各種理由不去，自己又不能再推脫了，乾脆便做起了甩手掌櫃。謙妃倒是想去，可六阿哥剛經曆過被人下毒，皇上要她留在宮中照顧六阿哥，安陵容一貫不引人注意，特彆是在小產之後。這麼一算，領著眾妃前去熱河的重任便落在了甄嬛的身上。

甄嬛先是忙著擬名單，隨後又是吩咐內務府準備各種事務。皇後、後妃離宮並非是說走就走，而是一應的衣衫、物品、慣用的東西都要一同帶上。

對於皇後等人頭風的頭風，重病的重病，禮佛的禮佛之事，皇上是十分的不悅的，他哪裡不知道她們是避事。於是乎，便是再不願意，他也隻能將此事交給甄嬛。

“皇後、皇貴妃均身體有恙，兩位貴妃又不去，熱河一事便全權交由你了。”

甄嬛笑著應下，語氣輕快，“皇上放心，還有敬妃姐姐幫著臣妾呢。”

皇上又誇讚了甄嬛幾句後離開，一些年輕的妃嬪不忿，忍不住道，“瞧瞧她得意的樣子。”

郭貴人一邊搖著扇子，一邊笑道，“聽聞以前莞妃剛入宮時，十分得皇上的寵愛，皇上誇讚她聰慧，便是朝中之事，也常常詢問她的意見呢？”隻可惜，聰明是聰明，聰明反被聰明誤，弄巧成拙了。

她看向年輕的妃嬪，“便是莞妃家世不好，父母均為罪人，她也是妃，高於你們好幾個階層，你們屢次頂撞，就不怕她治罪你們嗎？”

孫答應仗著得寵，又有家族榮耀傍身，年少氣盛，一揚脖子，“她敢？”

郭貴人笑不達眼底，“她是妃，你為答應，她為何不敢？”宮中的等級便是如此的殘忍，哪怕是高一個位份，高位也可懲戒低位份。“你莫要忘了碎玉軒失了蹤跡的那個宮女。”不過是無妄之災，便被深覺羞辱的甄嬛視為了眼中釘，被狠狠打了一頓不說，還不給醫治，活活耗死扔去了亂葬崗。“此事皇後不知嗎？太後不知嗎？不是不知，而是懲戒一個宮女，是主子的權利。”

甄嬛站在長廊的另一端，聽著她們的話，勾起唇角笑了。“宮中便是這樣，恩寵大於一切，位份大於一切。”她需要的便是機會，一個讓皇上重新看重她的機會，而此行去熱河，便是最好的機會。

槿汐看著她，想了想還是道，“此次摩格入京，皇後、皇貴妃、兩位貴妃都以各種理由推辭，不參與，是不是……”彆說是她們，便是敬妃，都以要照顧朧月為由，不插手。她們均是府中出來的人，跟在皇上身邊多年，於朝中之事也了解甚多，如今這樣，怕是熱河一行是鴻門之宴。

甄嬛堅定了一下神情，“若非是如此，我又怎麼會拿到這麼好的機會呢？”她已經不再年輕了，也不比新入宮的妃嬪年輕，若是繼續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她便會被皇上徹底遺忘。這次是她最好的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

槿汐眉頭微皺，低下了頭。皇後、皇貴妃，還有兩位貴妃，是何等精明的人，她們都不願意麵對摩格，便是一個甄嬛就能搞定的嗎？是她對自己太過於自信，還是太過於輕視摩格呢？

接生嬤嬤是京城有名的接生婆，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平民之家，凡是有生孩子的，都願意找她。以她的接生技術，本該是入宮專門為皇家服務的。可因為她的丈夫、兒子均是有罪之人，她受到連帶，這才繼續混跡於京城下九流。

接生嬤嬤隨夫姓，人稱李嬤嬤。一家本來是殷實的種田人，在成外租了幾畝地種田。雖算不上大富大貴，卻也能飽腹。雍正元年，黃河水患，黃河附近的百姓流離失所，全部湧來了京城。因為饑餓四處搶奪，他們好幾畝地即將成熟的玉米、麥子全部被難民禍害了。那一年，顆粒無收，他們便無銀子交地租，地便被收回了。本想著進城做工，又不想皇上為了安撫流民，將他們全部納入城中，並給他們安排了工作。飯館的夥計也好，搬貨的苦力也罷，全被流民占了，並且他們的要價更低，老板自然願意雇用他們。李嬤嬤一家連住的地方都沒有，隻能住在破廟，與一群乞丐難民一起上街乞討。苦難專撿苦難人，後來，女兒被拐，兒子也因為同流民爭搶一份苦力的工作被打斷了腿。在失去了女兒，兒子又無銀子醫治，一家人即將餓死的情況下。李嬤嬤的丈夫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憤怒，怒而狀告衙門。結果可想而知，兩人均被判了刑，打入了大牢。今年才剛被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