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碧重生(一百零三)
公主出了月子,便帶著小公主去宮中覲見了。她身著黑紫色的繡花大氅,親自抱著幼小的女兒,將女兒攏在大氅之下,不見一絲冷風。
“公主雖是早產,但這孩子倒是健壯。”皇後笑道。
“多虧有皇上庇佑。”公主亦笑著回答。
有了孩子之後,她的神色少了一分傲然,多了一絲慈柔。趁著皇上皇後都在,她順勢提出了已經有了子嗣,並且經太醫診斷,身體十分的康健,不日定會再有身孕,皇祖母無須擔心公主府後繼無人,她無人照顧之事,可讓十四阿哥的子嗣們回去了。
皇後聞言,拿著核桃仁的手一頓,垂下了眼瞼。
皇上神色未變,卻也垂下了眼瞼,拿起了一旁的茶盞,吹開浮茶,似也沒聽到。
太後神色微變,卻很快掩飾下不快,狀似無意道,“回去?回哪兒去啊?”
公主微微一笑,“自然是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了。”她看向皇上,神色突然銳利了起來,“有謀逆之心的罪臣之子,本就不該離開宗人府。我之前是想著同宗同族,心疼他們年幼。如今他們早已成年,也該擔負起責任了。”公主府每年的俸祿,逐年增加的田地到如今已經積累的不小的數量,養著幾個閒人對她而言輕而易舉,可是,她為何要養著他們呢?
公主見太後已然是掩飾不住的不悅,裝作未曾察覺,繼續笑道,“再說了,我的公主之位是承繼自額娘,額娘乃是外嫁之人,便是需要人照顧,我也不好勞煩娘家的人。”她轉看向皇上,“漢人有一句話,叫作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笑道,“幸好,咱們滿人並非如此冷血無情。”她眼含著溫情,“這麼多年,多虧舅舅嬸嬸照顧了,如今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兒,也該自己照顧自己了。”說罷,她將小公主遞給一旁的奶娘,站起身,對著皇上、皇後,行了一個大禮。
皇上放下茶盞,看著她笑了笑,“起來吧。”
皇後看了一眼皇上,也言道,“都是一家人,自然是要多照顧的。”皇後走到公主麵前,扶起她,握著公主的手輕拍。
“嬸嬸的心意,淑禎心領了。”她笑看皇後,“阿瑪也同我說了,日後要是有事,找他們便可,雖然阿瑪早已又娶,但畢竟是一脈。更何況,我早已出嫁,便是外人,總是摻和宮廷事務,總歸是不好的。”淑禎的阿瑪一家,前些年站錯了隊,被貶謫冷落了許多年,這些年,他們也受夠了教訓,也學的聰明了。如今朝堂之上,因繼位之人的事,黨羽眾多,他們不敢再站隊,寧願被人背後嘲笑。如今公主直言,日後有事會找阿瑪,便是告訴皇上,朝中之事,誰繼位都好,她一概不插手。
“也好。”皇上道,“總歸是你的阿瑪,也該多走動走動。”他淡淡一笑,“他也是很關心你的。”
皇上都開口了,太後自然不好再說,可她也不甘願自己的孫子回到宗人府這等地方。在皇上皇後離開後,他便直接發難了。
公主此刻也不再掩藏了,“皇祖母,便是我不曾有小公主,十四叔的子嗣久居我公主府也不好。”
“有何不好?”太後不以為然,當年他們養育在公主府,是皇上應允的。
“不好便不好在他們是為謀逆人之子。”她毫不客氣。她所在等的,一直不過是一個契機。一個能夠讓她光明正大趕走十四皇叔子嗣的契機。而如今,小公主的出生,便是最好的契機。更何況,太後在後宮多年,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她一心為著她的十四阿哥,又豈會管她的死活。她便是為了她的小公主,也要將這些人趕走。
“謀逆之人!?”太後大怒,猛然拍了一下桌子,“他是你親叔叔。”
公主眼中寒雪飛過,恭敬站起身,在太後麵前行了一個禮,“皇祖母,皇族之人,哪裡有什麼遠近親疏?哪裡有親情一說?”她抬頭,微微一笑,“更何況,便是有親情,也是我同阿瑪一族更為親近。”她額娘產下她便去了,太後娘娘將她接在身邊養育,先是為著讓先帝多去看看她宮中,後則是為了她的十四阿哥以及十四阿哥的子女,而非真正因為她。從始至終,太後不是都將她當作一枚可利用的棋子嗎?既然如此,她又為何要對十四皇叔一脈,對皇祖母存什麼血脈親情呢?
“這個公主,倒也真是厲害。”皇後回到景仁宮之後,對剪秋道,“不愧是自幼養在太後身邊的。”
剪秋端著一盤包心綠豆卷走到皇後的身邊,“公主之前多次有孕,均小產了,怕是早就記恨上了。”
皇後以銀叉叉起一塊綠豆卷,輕輕送入口中,“記恨?”她嗬嗬一笑,“她怕是懷疑了許久。”懷疑皇上,懷疑太後。
“皇後娘娘,奴婢不懂,為何公主消了對皇上的疑心?”先帝口諭,也不過是以訛傳訛,口口相傳而出,是為假。當年九子奪嫡,德妃為了她的十四阿哥,這才放出了這則消息,本是為了讓眾人明白,便是傳位,也定會從她所生的兒子中所選。怎知機關算儘,十四阿哥卻與帝位無緣,便宜了一直養育在旁人身邊的四阿哥。
皇後微微一笑,“嗬,這得多謝甄嬛了。”雙生之子不是皇上的血脈幾乎已經可以確定,隻因無證據,甄嬛又死不承認,這才隻能不了了之。對於一個與自己無關的孩子,對於讓自己承受屈辱的雙生子,他都不忍心殺害,又怎會去傷害幾乎對他沒有任何威脅的公主的孩子呢?
“太後也太過於心狠了。”剪秋道。
皇後笑看著剪秋,“若非心狠手辣,她又如何能成為太後呢?”
“娘娘說的是。”剪秋亦笑道。
碎玉軒無甄嬛可用之人,便是小允子,也因去過皇後宮中,為她所忌憚,更何況還有一個時時盯著她的菊青,她越發疲憊的同時,隻覺得心中無力。
若是以往,隨便弄個意外便能將菊青解決掉,可是現在……宮中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看著她,她什麼也不敢做,不能做。
甄嬛喝下斐文送來的助孕湯藥,心中一陣的煩躁,“這湯藥也喝了許久了,怎麼就是不見有身孕。”隻有再次有孕,她才有機會。
“皇上雖然寵愛娘娘,但是一個月才召幸娘娘一兩次,自然是難以有孕。”她未說出口的是,以皇上的年齡與身體,怕是很難生育了。
甄嬛不耐的撐著頭,陣陣的煩躁。她麵上是妃位,可她妃算的什麼妃位啊。吃穿用度都是妃位裡最低檔的,甚至於有些時候,連安陵容都比不過。
“皇上還是常常寵幸那答應嗎?”甄嬛問。
“這一個月,皇上倒是沒怎麼召幸過那答應。”斐文道,“倒是召幸了四次孫答應。”
“孫答應?”甄嬛的眼前浮現出一張年輕的臉,她想起來了,就是那個仗著娘家羞辱過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