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起身,直接跪在了皇上麵前,“皇舅舅,駙馬日日酒醉才歸之事,侄女許久之前便已經寫了折子。”她跪伏下去,“是侄女管束不當,還請皇舅舅降罪。”
皇上並沒有讓她起身,對於今天鬨出的這一出告發,他是生氣的,是憤怒的,而這憤怒是源自於甄嬛,源自於甄衍,源自於公主府。
公主心中也是明白的,這件事,便是她再不知情,她也是脫不了乾係的。她心中其實有些慶幸。這些日子,她多是在宮中陪伴太後,於府中諸事,定會有疏忽,又因皇祖母還在,即便是皇上再憤怒,再遷怒,也還要顧及一下太後。
甄嬛看著篤定的皇後,憤怒的皇上,以及端皇貴妃、熹貴妃、跪在地下的繪春,突然明白了。這是一個局,一個引她進入的局。這個局,或許從孟靜嫻中毒那日起便挖好了。
純元皇後的死確實有疑,但是這份疑,卻與皇後無關。端皇貴妃知道,熹貴妃知道,甚至於皇上也知道。也許就像是孟靜嫻中毒一樣,隨便找了一個奴才,定了一個疏忽之罪,要麼就是拉一個奴婢,冠上曾遭純元皇後懲罰,心中憤恨報複之罪。
這不是宮中常做的事情嗎?要麼沒有這麼一個人,要麼就是這個人他們動不得,便隻能忍下了。
甄嬛腿一陣發軟,再也站不住,跌坐在地下。
裕貴妃看了甄嬛一眼,也道,“皇上,甄妃既然提出此事,臣妾也覺得應該清查。”她緩緩站起,在皇上麵前行禮,“臣妾也是皇上為雍親王之時便陪伴在身側,臣妾隱隱記得,當年純元不僅飲杏仁茶,也多飲用杏仁露,杏仁茶好分辨,杏仁露多是研磨成泥,以泥熬煮成甜羹。若是換了杏仁露中的杏仁,倒是有可能如同甄妃所言。”她的話不偏不倚,既沒有為皇後說話,也沒有為甄嬛說話,隻是平實的敘述。
裕貴妃能為貴妃,不僅僅是因為她生了五阿哥弘晝,更是因為她聰明,懂得自保。
皇上看向繪春,繪春忙道,“當年的杏仁茶均是皇後娘娘親手準備,可是杏仁露,確是由小廚房準備的。”她頓了頓,又道,“當年府中一切都是緊著純元皇後的,所以小廚房難免人多嘈雜,進進出出的人多。”吵吵嚷嚷,忙忙碌碌,加之過了這麼多年,誰又能想起當年小廚房一碗杏仁露呢?
裕貴妃微微一笑,“皇上,臣妾記得當年江福海在純元皇後有孕時,被調入內院小廚房幫忙,不如問問他?”當年純元皇後有孕,她為了避嫌,隻是稱病不上前,將近一年沒出過自己的小院。她什麼事都不知道,說出的話倒是中肯。
甄嬛含著一絲希望看向了裕貴妃,裕貴妃對她微微一笑,如同以往一樣,沒有安撫,更沒有放心。
江福海很快跪倒了皇上的麵前,麵帶著苦色,“皇上,皇後娘娘,這多年之前的事了,奴才實在記不清了。”他又不是主子們,每日養尊處優,他日日忙碌,怎會還記得多年前的事情。
熹貴妃看著他,“江福海,事關你的主子,你可得好好的想一想。”
端皇貴妃也道,“江福海,事關純元皇後,你可得想好了。”
江福海連連磕頭,“奴才想,奴才一定好好想想。”
過了許久,江福海才道,“皇上,當年因著是皇後娘娘親自照顧純元皇後,常常出入小廚房安排純元皇後的飲食,定是能夠接觸到杏仁露。”他為難的看著皇上、皇後,“可將沒將杏仁換成桃仁,奴才也不知啊。”人多手雜,誰知道誰碰了杏仁露,誰又沒碰呢?
甄嬛跪在地下,“皇上,純元皇後死因存疑,小阿哥死的冤屈,一定要查清啊。”
查清,如何查清?
宮中的消息傳到了宮外,槿汐隻是連連搖頭,對浣碧道,“若能查清,當年便查了,怎會拖到今日。”皇後怎會將這麼一個大把柄放了這麼多年而不去處置。若真是皇後害死了純元,繪春又怎會跟在皇後身邊,儘心伺候這麼多年。
槿汐看著浣碧,喝了一口茶,“其實當年純元皇後產下那樣一個胎兒,便已經是不尋常,隻是不知為何,皇上並沒有過多追究,太後也沒有。”照理說,皇上的嫡子,總該是最為重視的,可是不知為何,這件事很快便隨著純元皇後的離去而隱沒了。
槿汐皺眉,“其實這件事,當年便透著不尋常。”一個滿身青紫斑痕的孩子,一出生就死了,輕飄飄一句胎裡受了驚嚇便翻過了。
浣碧看著她,“皇上既然不追究,必然牽扯到當時的朝堂。”她想了想,問道,“當年正值九子奪嫡之時,朝中是何種情況呢?烏拉那拉氏又是何人的支持者呢?”
槿汐想了想,當年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侍女,對於朝中的事情,知道的並不多。“純元皇後有孕那一年,太子惹惱了皇上,八阿哥嶄露頭角。”隻是這頭角展露的有些過了,“至於還是親王的皇上……依舊是一心為國,不在意誰為帝。”當時的皇上身體很好,一時半會也不會退位。“至於烏拉那拉氏……”她想了想,“烏拉那拉氏族一貫是會見風使舵,當年本是想讓純元嫁給太子為太子妃的,誰知道看望有孕的妹妹時被皇上看上了,皇上去求了先帝,得了親口賜婚。”她有些不解的看著浣碧,“為何這麼問,當時的皇上絲毫沒有爭位之心。”他一直是站太子一派。
浣碧笑了笑,“若是有呢?”她不信什麼一見鐘情,所以對於一直以來的純元皇後與皇上一見定情,也是一直抱有懷疑的態度。“若是世人口中的一見鐘情,不過是當年的四阿哥為了拉攏烏拉那拉氏族的勢力呢?”烏拉那拉氏非常的機靈,將自己氏族的女兒,分彆嫁入不同的親王府中。按著規矩,長姐不嫁,庶女怎能出嫁,可是他們卻獨獨留下了純元這個嫡長女,而將庶女全部嫁出。
槿汐認真的看著她,“若是有,皇上對於純元皇後的感情便值得懷疑了;若是有,純元皇後當年的死,便有跡可循了。”
“哦?”浣碧聽出了她話中有話。
槿汐看著她,壓低了聲音,“純元皇後一貫得父母寵愛,若是真想她當太子妃,早該讓她嫁入太子府,可是烏拉那拉氏卻留了她許多年……”一切全因她是得寵得嫡女,得寵得長女。“純元皇後嫁給皇上之後,曾多次說起父母,說是不求富貴,隻求一個夫妻和睦,子女康健。”從一開始,烏拉那拉氏族,便不想讓這位嫡長女卷入朝中紛爭。“若是如此,純元皇後的孩子生不下來,便能夠理解了。”
浣碧看向槿汐。槿汐冷冷一笑,“若是如你所言,當年的四阿哥已經生了爭位之心,他又怎會讓純元皇後產下嫡子。”當年的烏拉那拉氏一直是支持八阿哥的,當年的純元皇後安分守己,當年的純元皇後不願意四阿哥爭位,隻想讓四阿哥一心輔佐太子,當年的純元皇後若是產下了嫡子,四阿哥便很有可能被烏拉那拉氏拿捏住,當年的純元皇後若是知道四阿哥有了奪位之心,一定會極力勸說,並以嫡子說事……說完,她又皺眉,眼中閃過一絲懷疑,“可是,皇上並非是這樣的人。”
浣碧冷然道,“不是這樣的人,不過是因為利益牽扯的不深。”若是純元皇後和她所生的嫡子成了四阿哥奪位的阻力,他還會任由他們為之嗎?
皇後殺了皇後!
江福海無措的看著皇上,“皇上,這,這不可能啊。”他道,“製作杏仁露,要調入蜜糖。當年府中所用的蜜糖,均是春夏之時,蜜蜂采蜜之時,所搜集的蜂巢。蜂巢放入罐子裡密封,待到用時,在榨取蜜糖。”他看向皇後,“可是皇後娘娘不能沾染蜜糖,一碰便會肌膚紅腫難消。”
裕貴妃點頭,“皇上,此事臣妾也是知道的。”
“皇上,調入蜜糖一定便會沾染上嗎?隻要帶上手套,或者是以長柄勺壓榨,便不會沾染道。”甄嬛看著皇後,“再說了,這些事也不見得會是皇後親自所做,也有可能是剪秋代為。”
剪秋忙跪下,“皇上聖明。”她磕了一個頭,“當年奴婢並未進過小廚房。”她看著皇上,“皇後娘娘說奴婢毛手毛腳,怕奴婢弄錯了純元皇後要入口的東西,便不允奴婢進小廚房。”
裕貴妃又點頭,“甄妃所提出的方法也是有可能。”她的眉頭皺起,“隻是可惜,當年伺候純元皇後之人,已經死的死,亡的亡,如今想要查清真相,怕是難了。”
她有些為難的看向皇上,“皇上,您看……”
安陵容突然出聲,“皇上,此事一天不查清,後宮便一日不得安寧。”她站起,走到皇上麵前行禮,緩緩地看了一眼甄嬛,“難道皇上忘了當年雙生子之事嗎?便是因為最後不清不楚,皇上沒有親自滴血驗親,才會惹出之後種種事端,才會讓後宮前朝,議論紛紛,爭論不斷。”
甄嬛最怕人提起雙生子之事,雖然與溫實初地滴血驗親並未融合,但是疑心已起,此後多年,懷疑便沒有斷過。她如今又提起這件事,豈不是讓皇上想起曾經,她不是蓄意陷害是什麼?
熹貴妃附和,“皇上,鸝妃所言極是,此事一定要查清楚。”
皇後也道,“皇上,此事定要查清,定要還臣妾一個清白。”
裕貴妃皺眉,有些為難的看著皇上,“可是此事已經多年,說來說去,也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如何能夠查清?”
正在眾人沉默之時,斐文站了出來。“皇上、皇後娘娘,奴婢有證據。”
眾人一齊看著她。斐文跪在甄嬛旁邊,看著皇上,“奴婢有甄妃與駙馬聯合,蓄意陷害皇後娘娘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