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風很冷,你早點進去。”
霍爾斯特開口,儘量用雌蟲的思維,勸解道:“我真的很羨慕您這樣得到了雄蟲信息素的優秀雌蟲,您還能活很多年呢,這就是生活,繼續努力,對吧?”
冷風中,全身發抖的雌蟲終於有了動作,他衝著霍爾斯特點點頭,終於露出一個難堪的笑,開口,一張一合,聲音輕微,近乎是:
“……謝謝。”
小三輪晃晃悠悠掉頭,霍爾斯特緩緩吐出一口氣,放下心來——
但下一秒,滋啦滋啦,那是一種非常奇怪的聲音,像是樹木枝丫分裂生長,猶如瞬間高塔轟然瓦解——
霍爾斯特回頭。
那道聲音,肌膚碎裂,蟲紋蔓延,骨骼變形,蟲翼無法收回,長出口器,腹肢,眼球變形,脊椎錯位生長變長彎曲……
霍爾斯特瞳孔緊縮,他衝出去,如同多年前衝向瀕死戰友般,他隻能拚儘全力的衝出去。
還是那隻B級雌蟲,他搖著頭,聲帶虛弱發顫:
“我,我很抱歉……”
——B級雌蟲騙了司機,在會所,他的的確確見到了雄蟲,但,他隻得到了嘲笑,漠視,冷漠,譏諷。
他們圍著他笑,他們和他聊天,他們喜歡他的滑稽局促的姿態,但,直到聚會結束,沒有任何一隻雄蟲願意分給他該死的一點點【雄蟲信息素】!
他那麼努力的討好,他付出自己所有的積蓄,他的狂熱症已經進入到末期,他要救自己的命!
【再好運一點,你會得到雄蟲的青睞】這不是一句謊言。
【沒那麼好運,你就不會得到雄蟲的青睞】,這是同一句話。
“堅持住。”霍爾斯特撕下了後頸信息素阻隔貼。
“什、什麼?”
“堅持住,然後呼吸。”霍爾斯特開口。
B級雌蟲吸氣,吐氣,幾秒鐘之後,他身軀的畸變速度變緩了,淚水劃過他的臉龐,他的羽翅輕輕觸碰到霍爾斯特的臉,他的手臂已經變成類似昆蟲的肢節,冰冷鋒利。
“他是我弟弟。”B級雌蟲說。
“什麼?”霍爾斯特垂眼問道,雖然心中已有猜測。
“那隻被警方擊斃的D級雌蟲,是我的弟弟!他……他是個不學無術的混蛋,但他一輩子直到死,都在幫我……幫我獲得那個該死的進入會所的機會!”
B級雌蟲在哭泣,他的羽翅顫抖,粉碎,開裂——霍爾斯特知道,也許已經太晚了。
“我,我弟弟有名字,他叫阿普裡,他進行了非法麵部改造,徹底毀掉自己的臉不想牽連我,隻是為了,為了得到足夠的星幣讓我停止發瘋!求求您,記住他的名字吧!我死了之後,就沒人會想起他的名字了!”
B級雌蟲依舊在哭泣,他望向霍爾斯特的金色瞳孔,倒影出自己醜陋可怖的模樣。
但,霍爾斯特金色的瞳孔凝望他,恍若午後最燦爛溫暖的陽光在照拂自己。
B級雌蟲終於感到了一絲小小的、久違的幸福。
“您,您竟然真的是位俊美又溫柔的雄蟲閣下……我真幸運,謝謝您,謝謝——”
砰!
一顆子彈穿過了B級雌蟲的太陽穴,他的眼中失去了光芒。
他死了。
地上濺落點點血跡,那槍法精準無誤。
霍爾斯特啞口無言。
而在幾步之遙外,一種冰冷僵硬的機械電子音響起。
“檢測到狂熱症後期患者,變異程度超過標準值,已擊斃。”
“信息素探測儀運行正常,探測儀檢測到雄蟲個體,嘀嘀——”
“尊貴雄蟲閣下,請允許星軌車站安保機器人1238號為您提供安撫服務,滋啦——”
安保機器人1238號滾輪滑動,它的收起槍具,儲物盒打開,為霍爾斯特獻上橘色小毛毯,甚至還提供甜味果汁。
“尊貴的雄蟲閣下,安保機器人1238號建議您離開現場,請放心,1238號已經通知雄蟲保護協會和聯盟警方,請提供您的ID號。”
霍爾斯特扯掉了披在自己肩膀上的毛毯,頭一次崩潰到語無倫次:
“我,你明明都看見了!我剛剛在用雄蟲信息素安撫他!他也已經平靜下來,你——你們這些聯盟製造出的機械,這樣智能,難道就檢測分析不出那個時候完全沒有抹殺一個活生生的……蟲的必要?”
安保機器人1238號沉默了一段時間,機器轟鳴,它運算,搜索,得出結論:
“尊貴的雄蟲閣下,我當然尊重生命的神聖,但,按照我的程序設定,每個生命的重要性各有高低配值,重要性:正常聯盟雌蟲公民略大於狂熱症後期雌蟲,諸多車站旅客略大於狂熱症後期雌蟲,一名雄蟲遠遠大於數百位狂熱症後期雌蟲。”
“所以,恕1238號執行《雄蟲保護法》相關條例,1238號保衛更多生命的安全。”
“蟲神在上,雄尊雌卑,您絕對不能有事,懇請雄蟲閣下提供您身份證件,請不要悲傷,聯盟會為您安排心理疏導治療。”
霍爾斯特一拳砸爛了安保機器人1238號。
然後他在警方和雄蟲保護協會到來前,離開了此處。
之後兩天,霍爾斯特又接送了多名雌蟲乘客。他們都是狂熱症晚期雌蟲。
有的是退役殘疾軍雌,有的是從偏遠星球趕來的暴發戶,有的和B級雌蟲一樣,是滿懷夢想勞累半生的普通雌蟲。
但,無論是哪一位,都沒有被大部分雌蟲稱作【天堂】的【會所】裡得到雄蟲信息素。
對此,梅菲斯特嘻嘻笑笑發表評論:
【哦,此處的天堂究竟何人得救?——答:死人!】
【或者說死人的靈魂,真有那玩意?】
【希洛可真會玩!哈!我真討厭祂!】
霍爾斯特,不,人類霍爾斯特對此感到無比憤怒。
霍爾斯特記得自己要調查會所的任務。
霍海牢記自己身為戰士的榮耀。
霍爾斯特,或者霍海,依舊沒有想清楚自己的敵人究竟該是何物,但他知道,此刻,他必須抗爭些什麼——為了發泄空洞的內心中複現的、久違的憤怒。
之後,這個黑發人形的生物,進入到了星河虹橋頂樓的會所,巧妙偽裝,暴力突破,兩種方法皆有之,過程很精彩,但過度的憤怒讓霍爾斯特記不清具體過程了。
大家可以通過觀看相關特工電影自行想象,或者問問此時此刻正坐在監控室內的傅德斯,或者具體見下一章的倒敘。
總而言之,很順利。
霍爾斯特進入到了會所的公共區域——提一句,隱秘的、隻屬於位高權重的大人物的區域,他還沒來得及進去。
霍爾斯特帶著一張精美金邊勾勒的純白假麵,他在被譽為蟲族天堂的【會所】中遊走,他發覺平民區的【會所】和貧民區【幽靈】一樣,或者說,是個比【幽靈】更虛假惡毒的美夢。
就這樣,在無數雌蟲的僵硬的微笑,卑微的懇求,滿臉的淚水,發瘋邊緣的苦苦瀕死掙紮中,霍爾斯特撕下了後頸腺體處的信息素阻隔貼。
會所昏暗的燈光照亮純白麵具與耀金瞳孔,光幕之下,一隻雄蟲正在朝著眾人微笑,他麵容俊美,薄唇輕抿,沒有太多的感情泄露,卻帶著股悲天憫人的神性。
雄蟲信息素,無比美妙的雄蟲信息素!
狂熱症末期的患者雌蟲們感到難以置信,顫聲:
“蟲、蟲神在上!感謝您的仁慈!”
狂熱症瀕臨發作雌蟲們朝著那名雄蟲湧去,白光照耀在更多雌蟲身上。
有雌蟲直接朝著霍爾斯特跪倒,如同跪拜一座神像。
霍爾斯特輕輕皺了皺眉。
他抬手欲阻,卻被誤認為滿意信徒的效忠。
*
“你誰啊?”
——搶會所業務的良心商家。
霍爾斯特本打算這樣說,但自知氣氛烘托到了這裡,還是說點正經話比較好。
“渴求正義之人。”
霍爾斯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