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爺,美人圖掉地上了,我撿起來重新掛上?”
中午,柳江提著食盒進來,看見那幅時常讓他懷疑自己記性的畫掉在了地上,詢問道。
若林謖是個視力正常的主子,這種小事柳江自然不必過問,但林謖眼盲,且不喜旁人在未經過他允許的情況下動他的東西,所以不管做什麼事之前,柳江都會先請示一番。
“彆碰她。”林謖立刻走了過來,步伐有些急切,差點被地毯給絆著。
“好,我不碰,世子爺您慢些。”柳江忙安撫道。
林謖在地上摸索了一陣,將畫卷小心翼翼地撿起來,卻是沒再掛回原來的位置,而是掛進了帳中。
見狀,柳江不禁有些擔憂,世子爺對這幅畫的重視程度是否有些過了?莫非,真把畫中人當夫人了?
心底才生出這般隱憂,哪知下一秒他的擔憂就變成了現實。
林謖掛好畫,仔細將畫卷捋平,轉過身來對他道:“阿江,我給她起了個名字,叫夭夭,以後你見夭夭如見我,要將她視作女主人,知道嗎?”
柳江艱難地應聲:“……是。”
阿湖快回來!世子爺精神好像出了問題,竟把畫中人當成了夫人!
口頭上的叮囑還不算,林謖又用刻刀在竹簡上寫了一串購物清單交給柳江,讓他采買齊全。
柳江接過來一看,上麵羅列了一大堆女子用的東西,從衣裳首飾到玩具零食,衣食住行樣樣都考慮到了。
末了,林謖又補充:“我記得阿娘以前有一株半人高的血珊瑚盆景,後來收進了庫房,你去找出來,擺在屋裡。”
林謖並非一開始就失明了,而是母親去世後生了一場大病,病好後眼睛卻看不見了,看了許多大夫都沒治好,後來他也不抱希望了,而是學著如何在失明的情況下當一個正常人。
那座珊瑚盆景他印象很深刻,因為那株珊瑚比小時候的他還要高,而且色澤鮮紅如血,在他記憶裡留下了一抹濃重的色彩。
他小時候調皮,掰斷了上麵的一根枝椏,阿娘卻沒有懲罰他,而是跟他開了個玩笑,說要請工匠將他掰下來的那根珊瑚磨成珠子做成手串,給他收著,等他以後長大了拿出來,讓他送給心上人。
他當時還問阿娘,什麼是心上人?
阿娘笑著說,就是你喜歡的人。
“那阿娘就是我的心上人。”當時的他童言無忌,這樣說道。
阿娘“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刮了下他的鼻子,“傻瓜,等你以後長大了就知道了。”
從回憶裡回過神,林謖神色有些怔忪,摩挲了下腕上的珊瑚珠串,正是當初阿娘找人製好的那一串,如今他已戴了十年了。
阿娘也去世十年了。
柳江是林謖乳母的兒子,也就是他的乳兄,關係比同父異母的兄弟還要來得親近,小時候是他的玩伴,長大了是他的侍從,所以林謖提到的珊瑚盆栽,他一聽就想起來了。
“我這就去拿來。”
這兩日世子爺變化頗多,不再自苦了,喝藥後知道吃蜜餞了,吃飯時也會嘗一嘗肉食,飯量也增加了許多,衣裳也知道加了……這些變化無疑都是好的。
而他的這些改變,都是從那幅美人圖出現開始的。
準確來說,世子爺多半是因為畫中的女子才做出這些改變。
想到此,柳江心裡不禁歎息一聲,隻希望,世子爺以後莫要魔怔了才好。
畢竟,那畫上的人終究不是真人,世子爺跟她是不會有結果的。
林謖的娘裴氏,是鎮西侯的原配夫人,去世後她的一應嫁妝理當由林謖這個兒子繼承。
但當時林謖太小了,不過六歲,且不久後他又得了重病失明,所以裴氏的嫁妝,暫時收歸公中。
後來鎮西侯將心愛的表妹妾室李氏抬為繼夫人,作為新一任侯夫人,李氏掌管中饋後,公中的一應財物,都由她來打理。
裴氏的嫁妝,自然也落到了她手裡。
柳江來到公中庫房,說要取東西,看管庫房的吳嬤嬤道:“老奴得去請示一下夫人。”
柳江麵無表情道:“去吧,我在這兒等著。”
李氏正在兒子林誠的屋裡哄著他喝藥,“誠兒,乖,把藥喝了,良藥苦口,你不喝藥,這風寒怎麼能好得了呢?”
昨晚林誠屋裡窗戶沒關好,叫他風邪入體,染了風寒,直接就起不來了,嗓子也跟啞了似的說不出話來。
好說歹說終於哄得寶貝兒子喝了藥,李氏又好生安撫了他一番,承諾等他病好了就將他看上的一匹馬買下來送給他。
看兒子睡著了,李氏又給他掖了掖被子,這才離開。
回到院子裡,就見吳嬤嬤在等著。
“見過夫人。”吳嬤嬤忙上前行禮。
李氏漫應了聲,在上首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這才問:“什麼事兒?”
聽吳嬤嬤說了來意,李氏眉頭一皺,手中茶盞不輕不重地往桌上一撂,發出一聲脆響。
“好端端的,他怎麼想起來要那株珊瑚盆景了?”
那珊瑚盆景早就被她送回娘家,給大哥打點門路去了,哪裡還拿得出來?
但這件事做得卻說不得,要是傳出去了,外人指不定得編排她私吞前頭那位的嫁妝呢。
她的名聲一旦壞了,誠兒也就不好說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