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普普通通的常服,喝著茶,嗑著瓜子,聽著台上的說書,看起來就是個平平無奇的老頭兒。
坐在一眾茶客裡,絲毫不起眼。
此時,台上的說書人正在講述當年先帝過壽,四方小國前來朝賀的事。
“且說那琉球國獻上來一株三尺高的血珊瑚盆景,當場震驚四座,令人嘖嘖稱歎……”
這時,鄭禦史旁邊桌上的一個方臉男子嗤了一聲,洋洋得意道:“三尺高的珊瑚盆景很稀奇麼?我家老爺書房裡就擺著一株呢。”
與他同桌的男子一臉不信:“吹吧你就,三尺高的血珊瑚盆景稀世難尋,整個大虞怕是都找不出幾株來,你家老爺能得著?”
“怎麼不能?我家老爺可是——”說到這裡,方臉男子陡然意識到了什麼,話音戛然而止。
“嘁,怎麼不說了?我看你就是在吹牛。”
兩人的對話儘數落入了鄭禦史耳朵裡。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那方臉男子一眼,將其麵容記在心裡。
當那方臉男子離開茶館時,鄭禦史立馬朝自己的長隨使了個眼色,讓他跟上去。
一壺茶水喝完,長隨回來了,向鄭禦史稟報道:“老爺,那人是羅府的下人。”
“哪個羅府?”
“吏部員外郎羅登。”
鄭禦史一聽,猛拍了下桌子,好啊,三尺高的血珊瑚盆景,是他一個年俸二百兩的從五品員外郎能擁有的嗎!肯定不是正路子來的!
參,必須得參他一本!
不過,參人不能僅憑推測,得講究證據。
於是鄭禦史一番打探求證,終於掌握了實在的證據。
當晚就在書房裡洋洋灑灑寫下了一本奏折,將收受賄賂的羅員外,以及行賄的李主事(李氏大哥)一起給參了。
這本折子,第二天就擺在了當今聖上元熙帝的禦案上。
對於鄭禦史,皇帝的心情有點複雜,一方麵有些頭痛,但另一方麵卻也慶幸自己有這樣的臣子。
翻開這位老臣的折子時,他心裡還在想著,這回又是誰撞到了鄭茅石的手裡。
看完折子後,皇帝的神色有些深沉莫測。
當年裴太傅嫁女,他隨太子前去恭賀,送上的賀禮便是一株三尺高的血珊瑚盆景。
而那時,他並不知道新娘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人。
不知折子裡提到的,和當年他送的,是否為同一株。
“去查查,到底怎麼回事。”
元熙帝往椅背上一靠,將奏折丟了出去。
侍立在台階下的大內總管楊公公俯身,將丟到腳邊的折子撿起來,恭聲應道:“是,陛下。”
皇帝要查的事,還能有查不到的嗎?
更何況不過是一樁貪汙受賄的小事而已。
很快,記錄羅員外收受賄賂始末的情報冊子就擺在了皇帝麵前。
時間、地點、血珊瑚盆景的來曆,以及林謖的所作所為,儘皆記錄在冊。
元熙帝:“這小子,窩在侯府這麼多年,不出手則矣,一出手,連朕都利用上了。”
聲音帶笑,聽著倒不像是生氣的樣子。
楊公公不由得想起了當年的一則傳言,說是陛下與鎮西侯的先夫人裴氏有些感情糾葛,民間還有不少纏綿悱惻的話本子,影射的就是陛下和裴氏的故事。
原先他以為這樁風流韻事不過是無稽之談,好事之人牽強附會,現在倒是覺得有幾分真。
不然何以陛下說起那林謖時,一副自家子侄的口吻?
這明顯是愛屋及烏呀。
當然,楊公公也隻敢在心裡揣測一下,卻是萬萬不敢說出來的。
每逢初一十五,太和殿內便會舉行大朝會。
十五之日,百官冠冕朝服,入殿朝拜。
隻領了一個五品閒職的鎮西侯,沒有進殿的資格,隻能站在殿外,體驗著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的感受。
朝會輪不到他這樣的清閒官員發話搶戲,所以他照例像以往那樣縮著脖子,叉著手,打著盹兒,等待著朝會的結束。
誰知冷不丁的,殿內竟然傳來一聲:“宣禮部主事林正西進殿——”
林正西一個激靈醒過神來,陛下怎麼會宣召他?難道他犯了什麼錯?
想想又覺得不可能,他領的本就是閒職,手裡也沒多少實權,就是想犯錯也沒機會啊。
懷著忐忑的心情,林正西腳下絲毫不敢怠慢,一步一步邁入殿內。
他不知道的是,這一去,迎接他的將是一場大型社死。
“微臣參見陛下。”林正西跪拜下去,腿肚子有些打哆嗦。
麵對高踞龍椅之上氣勢雍穆的帝王,以及殿內諸位大佬的注視,他沒法做到不緊張。
畢竟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他不知道的是,大佬們看他,隻是在奇怪,這人誰啊?怎麼得了陛下的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