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在皇帝第N次開口時，楊公公的回答變了：“陛下，長留王回來了，隻是——”

皇帝沒理會那個“隻是”，他隻知道謖兒回來了，大步朝外走去。

然而走到一半，皇帝呆住了。

迎麵，裴謖抱著一名女子，行屍走肉般走來，那名女子不用說，就是薑盈了。

她的臉被遮住了，然而那垂落的手，怎麼看怎麼不像是活人的手，反倒像是死了好幾天的。

皇帝心驚肉跳，謖兒這是，將薑盈的屍體一路抱回來了？

皇帝小心翼翼地喚他：“謖兒？”

裴謖恍若未聞，就那麼一步步從皇帝麵前走過，仿佛靈魂已經不複存在，之所以還能行動，隻是憑著體內的一股執念。

皇帝瞬間就老淚縱橫了，他的謖兒，這是瘋魔了嗎？

他料到他會因為薑盈之死而痛苦，但想來痛也就是一陣子的事，過段時間就會好了。

但謖兒這反應，分明是已經生了死誌啊！

不過就是一個女人而已！謖兒何至於此！

皇帝亦步亦趨地跟在裴謖身後，想讓人將薑盈的屍體奪過來，但又怕遭到他強烈的反抗，讓他瘋魔得更加厲害。

到底什麼也沒敢做。

眼睜睜看著他抱著屍體進了玉華閣。

皇帝覺得自己也要瘋了，一屁股在台階上坐下來，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幾歲。

這一趟春獵之行，真他娘的不該來啊！

短短數日，就發生了這麼多鬨心的事。

玉華閣內，裴謖將“薑盈”身上的濕衣一件件脫去，抱著她浸入溫泉中，細致地幫她清洗起來。

“夭夭，你在冰冷的潭水裡泡了那麼久，肯定很冷吧？現在有沒有暖和些？”

裴謖仿佛在跟活人說話，舀起一瓢溫熱的泉水輕輕澆在她肩頭。

將人從頭到腳好生清理了一番後，裴謖又幫她穿好衣服鞋襪，擦乾頭發，抱著人來到二樓，將其輕輕放在床上，握著她冰冷的手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夭夭，你的臉色有些蒼白，我幫你搽些胭脂可好？”

沒有得到回應，裴謖也不在意，去妝台那邊挑選上妝之物。

在各種瓶瓶罐罐中，他一眼就注意到了一隻描了桃花的小瓷罐子。

“阿謖，看，這是我自己做出來的桃花胭脂，是不是很好看？跟桃花一樣鮮豔粉嫩，抹在臉上肯定很好看，你聞聞，還有一股清甜的香氣……”

一幕鮮活的記憶躍然於眼前，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裴謖的視線一下子就模糊了，他捂著眼睛仰起臉，好一會兒才將那股洶湧的情緒平複下去。

拿著桃花胭脂回到床邊，裴謖用指腹輕輕蘸取了一點，在她臉上一點點上色。

他是丹青妙手，縱使之前並未給女子化過妝，但也很快就上手了。

他將她的臉當做畫紙，那些胭脂水粉則當做顏料，耐心而細致地在她臉上作畫。

最後呈現出來的效果十分驚豔——她看起來活色生香，眉如翠黛，唇似丹朱，麵若桃花，和活人沒什麼區彆。

裴謖眷戀地撫著她的臉：“夭夭真美。”

俯身在她唇上親了親，閉眼時，滾燙的淚珠隨之砸下，落在她臉頰上，看起來像是她哭了一樣。

目睹這一切的薑盈：“……”

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我綠我自己？

心情說不出的詭異。

屍體被她從那麼高的懸崖上丟下去，怎麼還好端端的？裴謖不會發現什麼不對勁吧？

畢竟她用替身符搞出來的屍體是新鮮的，和她實際應該死亡的時間不符。

如果屍體按照常理摔得麵目全非，那麼時間上晚上幾天應該也不會被人察覺出不對，看衣服知道是她這個人就行了。

但現在屍體完好無損，要是讓專業的仵作來檢查一番的話，替身符屍體就會露餡了！

她還有一個隱憂，替身符屍體的時效隻有三天。

若是裴謖找到的是她摔得麵目全非的屍體，應該會將她收斂入葬了。

但現在屍體好好的，裴謖竟然將其當成活人一樣給“她”梳妝打扮，看樣子短時間內不會將她下葬了。

那時間到了，她的屍體“嘭”的一下變成一張報廢的符紙，場麵豈不是會很詭異？

裴謖肯定不會相信她是真的死了吧？而是會懷疑有誰在背後搞鬼。

那她之前做的種種豈不都白費了？

“夭夭，等我找到了害死你的凶手，殺了他，再去找你，好不好？你走慢些，不然我怕我追不上。”

裴謖將臉埋在“屍體”脖子處，聲音裡透出隱忍的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