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過一場後,裴謖拿帕子輕柔地將夭夭脖子上的水痕拭去。
擦著擦著,他忽然停了下來,死死盯著她的脖子,一動不動,身體仿佛被定格了一樣。
他記得那天挾持夭夭的侍衛,手中的刀在她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那道血痕刺眼極了,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記憶裡。
而眼前這具屍體的脖子上,卻沒有任何傷痕,隻是皮膚被水泡得有些發皺。
人死後傷痕是無法愈合的,隻會隨著時間而愈發腐爛擴散。
這具屍體,根本就不是他的夭夭!而是有人冒充假扮的!
裴謖伸手在屍體臉上摸索了一番,卻並未發現任何易容的跡象。
又抬起屍體看了眼她的脖子一側,夭夭脖頸上有一顆小小的嫵媚的紅痣,之前他親吻過,印象深刻。
而這具屍體的脖子上,赫然也有一顆紅痣,位置大小都如出一轍。
如果這具屍體是彆的什麼人冒充的,那又為何與夭夭如出一轍呢?連後頸一側的紅痣都一模一樣?
還是說,這世上有另一個人,與夭夭長得一樣?
難道夭夭有一個孿生姐妹?
背後的人殺了夭夭的孿生姐妹,故意讓他以為夭夭死了,實際上將真正的夭夭藏在了某個地方!
一想到這個可能,裴謖原本已經死去的心臟,忽然被注入了一股強勁的生機,重新劇烈跳動起來。
隻是一想到自己先前對屍體所做的種種舉動,裴謖胃部一陣翻湧,轉身狼狽地捂住了臉。
要是夭夭知道了,肯定會怪他的。
裴謖已經無法再直視那具屍體了,喚來柳江,讓他準備一副棺槨,將屍體連人帶被一起放進棺槨中,蓋上棺蓋。
“找一處風水絕佳之地,將她埋了吧。”
“是。”
裴謖站在二樓的窗邊,目視柳江帶著人將棺槨抬走。
一陣風起,吹得桃花林裡下了一場花瓣雨,似在為亡人送彆。
“咚”的一聲,裴謖在清理夭夭的衣物時,荷包裡掉出來了一塊玉佩。
綠色的鯉魚佩。
他拿起來看了看,莫名覺得眼熟,這是……當初母親為他和忠勇伯府的三姑娘定親時拿出來的信物。
鯉魚玉佩一麵青一麵紅,可分開成為兩枚鯉魚佩,單獨佩戴,又可合在一起。
紅鯉魚在他手裡,青鯉魚則在張三姑娘手裡。
去年忠勇伯府來退親時,並未退回玉佩,他也並未在意。
現在猝不及防看見,他才想起這件事。
這枚玉佩,為何會在夭夭的荷包裡?
這隻荷包,是夭夭赴宴當日佩在身上的,而那天,正是因為張三的貓不見了,夭夭幫她一起找,結果在假山附近被人擄走。
裴謖攥著玉佩,心中已有了答案。
三天後,裴謖終於走出了玉華閣。
皇帝得到消息後第一時間趕了過去。
“謖兒……”
裴謖:“爹,我想執掌諦聽司。”
一個簡單的稱呼,瞬間讓皇·老父親·帝破防了。
“好好好,彆說是執掌諦聽司了,就是皇位,你要的話我都給你。謖兒,隻要你好好的,我就彆無所求了。”
這之後,裴謖似乎恢複了正常,行走坐臥都與常人無異。
皇帝一直懸著的心終於緩緩落了回去,趕緊下令開拔回京。
這行宮他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並且自此以後都不想再來了。
回京的路上,皇帝忍不住找裴謖商量:“謖兒,為父想了想,你要是想掌權的話,不如還是去吏部或戶部吧?職位任你挑,也不用麵臨那些打打殺殺的事……”
裴謖抬眸直視著對麵的皇帝,看得皇帝說不下去了。
“朕不是舍不得將諦聽司交給你,隻是諦聽司乾的事都很危險……”
何止危險,還見不得光,一入諦聽司,就意味著與正常普通的生活絕緣了。
諦聽司的人,常年遊走在生死邊緣,過一天算一天,沒有名字,有的隻是一個代號,一旦死了,連代號也會被剝奪,新的人將會頂替上來。
讓彆人的兒子去做那些刀口舔血的事,皇帝沒有絲毫感覺,但是輪到自己的兒子要進諦聽司,皇帝卻不忍了。
他的謖兒,合該行走在陽光下,堂堂正正,受萬人跪拜,怎麼能往那見不得光的地方去呢?
裴謖:“就這麼定了。”
說完就合眼假寐,靠在車壁上,拒絕再交談。
皇帝:“……”
這小子,到底你是老子還是我是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