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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宜祭祀,嫁娶,出行。
寧王在這一日迎娶張氏婉容為側妃。
朝中大臣皆前往慶賀。
雖是迎娶側妃,但王府之中也是處處張燈結彩,喜慶非凡。
時辰到,宴席開,眾人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之際,門口忽然傳來一聲:“長留王到!”
霎時間,殿內眾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動作皆頓住了。
原本熱鬨的大殿,忽的變得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一股無聲的緊張與恐慌蔓延開來,不少人都擦起了汗。
五月天熱,然王府宴席間的冰塊卻是供應得足足的,居中擺放著一座人高的冰山,每兩張席位間,都放置著冰鑒——相當於古代的冰箱,下層置冰,上層放冷飲瓜果。
涼氣自其中不停釋放而出,又有侍女不停轉扇送風,因此宴席間是十分涼爽的。
那些流汗不止的人,並未被熱著,而是緊張心虛所致。
這卻是有緣由的。
自從湯山行宮回京後,皇帝就將原本處於暗處的諦聽司轉到了明麵上來,令其行監察之責,可上督天子,中察百官,下監黎民。
內設昭獄,若三司(刑部、大理寺、督查院)有處理不了的案件,可移交諦聽司。
也就是說,諦聽司的職權還在三司之上。
諦聽司司主由長留王裴謖擔任,官居二品,隻聽命於皇帝一人,跳脫於六部之外,不受朝廷任何一個部門管轄。
手持皇帝賜下的天子劍,可對五品以下官員先斬後奏。
權力大得嚇人。
裴謖上任之初,朝中不少大臣都上奏表示反對,結果……這些大臣都進了昭獄。
不久之後,一份份證據詳實的罪狀被呈到了皇帝案頭,隨即在朝會上傳閱開來。
素來沉穆的紫宸殿霎時炸開了鍋,熱鬨喧嚷得如同菜市場。
“李侍郎那般清明嚴直之人,竟然曾經jian殺過幼女?!”
“外麵都傳王尚書對曾經在鄉下娶的糟糠之妻不離不棄,夫妻鶼鰈情深,結果他竟然逼jian兒媳?”
“劉禦史天天參這個奏那個,他自己也素來以生活清貧為傲,一雙靴子破了又補,誰成想他竟然讓家仆在老家斂財達百萬之巨?”
……
一個個重磅消息猶如一顆顆又綠又肥的大瓜砸下來,砸得大臣們暈頭轉向,心中掀起了萬丈波瀾。
皇帝高深莫測地注視著底下十分不淡定的一群大臣們,沒有開口打斷他們,而是給了他們足夠反應的時間。
等到大臣們討論夠了,漸漸安靜下來,朝皇帝看去時,對上的就是一雙洞若觀火、平靜異常的眼睛,不少人心底都猛地咯噔一下,後背冷汗直流。
心中不禁恐慌萬分,李侍郎、王尚書等人都落網了,自己能躲過嗎?
詭異而壓抑的氣氛在朝堂之中蔓延開來。
皇帝看了身穿紫色螭龍朝服的裴謖一眼,覺得不愧是最像自己的兒子,站在一群糟老頭子裡麵,那是鶴立雞群,十分醒目。
他沉沉開口:“朕竟不知,以往口口聲聲忠君愛國、清正廉潔的臣子,私底下竟是如此下作!那一條條罪狀,朕都不忍看下去!”
眾人俱都垂手斂目,努力降低存在感,生怕被皇帝點名。
皇帝掃視全場,“之前不是都反對長留王擔任諦聽司司主嗎?這會兒怎麼都不說話了?是怕自己這會兒跳出來,也步了王尚書那些人的後塵吧?”
這話可沒人敢擔,眾臣紛紛跪下:“陛下息怒。”
能位列紫宸殿的大臣,誰又是完全清白無辜的?誰又真正經得起查?
若是繼續反對,沒準下一個進昭獄的就是他們自個了。
於是裴謖執掌諦聽司一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而自那之後,諦聽司就成了籠罩在所有人頭頂的陰影,昭獄就沒有空下來的時候。
以至於朝中人人自危。
眾所周知,長留王不喜去人多的地方,對於寧王娶側妃這等熱鬨更是不會來湊,他能來,那必然不是來喝喜酒的,而是親自來抓人的!
想到這裡,原本還言笑晏晏的眾人心下都後悔起來,沒事來喝什麼喜酒,這下好了,被裴謖那個煞神親自追到喜宴上來了!
這會兒再告辭也晚了。
當一身白色常服的裴謖走進來時,眾人下意識朝他身後看去,見他身後並未跟著諦聽司的部屬,而隻有一個隨從,頓時都在心裡鬆了口氣。
看來裴謖今天不是來抓人的,而是和他們一樣來恭賀寧王大喜的。
宴會廳內的氣氛重新活躍了起來,眾人紛紛起身向裴謖見禮。
“長留王。”
“裴司主。”
今日的新郎官,著一身紅色喜服的寧王端著酒杯迎上前,“裴司主大駕光臨,真是令本王意外啊,不過來者是客,給裴司主上座。”
後麵一句是對下人說的。
裴謖一字未發,驟然朝他發難,袖中一柄匕首迅如電光般射出,直襲寧王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