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嵐抬手搭住男人寬大的手掌,幾乎是在掌心相觸的一瞬間,對方那不似活人的低冷體溫便立時傳來,將他凍得一愣,然不過短短一瞬桑嵐便反應過來,旋即利落一跨,並未借力就直截躍上了馬車。
緊接著,在旁人都未曾反應過來的時候,桑嵐手腕翻轉,手掌一把扣住了謝流庭的小臂,運氣使力一拽,就將人輕鬆拉上了馬車。
“王爺!”
直到兩人站定,那馬夫才後知後覺地發出一聲驚叫。
“無妨。”
站穩身子,謝流庭輕輕斂下眸中的驚訝,抬手止住還想要說些什麼的車夫,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衣袖,緊隨於桑嵐的身後進入了車廂。
直到坐定以後,謝流庭才含著點笑看向身側的桑嵐,“不愧是漠北王的女兒,適才王妃身手矯捷,實在令孤佩服。”
這有什麼好佩服的。
桑嵐內心無語,麵上卻要做出一副彆扭的矜持模樣。但此時正好四下無人,他也大可不必似之前那般配合對方,便也不再順著這人的話往下應承,反倒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那是自然,我們漠北的女子從來不是柔弱的白兔,而是驍勇善戰、足以號令百獸的獅王。”
正如他的阿姊,合該會成為漠北最英明的君主,而不是囿於高牆鬱鬱終日的他人的附庸。
不過這話說出口,難免顯得有些犯衝,桑嵐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失禮,於是飛快地住了聲,抿著唇頗有些懊惱起自己的衝動。
但是謝流庭看起來並未被他所說的話冒犯到,聽完也隻是微微點了點頭,溫聲應道,“是麼。”
“那很好。”
“……喔。”
*
從王府到皇宮的距離並不算短,但或許是因為一開始就發生的事,在接下來的行程中,端坐著的二人彼此間相對無言,寬敞的車廂中唯餘一片沉寂。
車行無聊,桑嵐不過多久就便開始左思右想。
至於謝流庭——隻要對方不主動找他,他也沒必要主動找事搭話,挺好。
桑嵐先是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番車廂內過於簡單的裝飾,忽然想到這位彧王似乎習慣一切從簡,就如他們此次出行也隻備了兩輛馬車,一輛載人,一輛則用以放置輪椅。而這兩輛車上除去他們,也隻剩下趕馬的馬夫兩人,其餘侍從皆被留在王府中,桑嵐的人自然也就無法同行。
思及此,桑嵐止不住便又想到——好歹貴為王爺,眼前這人難道就不擔心大道上會有人衝出來刺殺他麼?但轉念一想——此方為天子腳下,這家夥又是個病秧子,估計也沒什麼人會願意費那個多餘的勁兒。
桑嵐獨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再次回過神來時,車馬已經在宏偉壯麗的宮門前緩慢停穩。
下車時,因為有了先例在前,車夫沒敢讓桑嵐重複上車時的舉動,而是眼疾手快地將謝流庭扶下了馬車。
而等到兩人收拾完畢,等候在一旁的太監這才適時地走上前,恭敬地將兩人請往皇帝皇後所在的宮殿。
桑嵐此時仍然沒忘記要假裝恩愛的任務,搶先侍從一步接過謝流庭的輪椅,推著人大跨步便往前走去。身後的侍從兩相對望,看著人走遠的背影,很快便放棄了從桑嵐手裡接過輪椅的想法。
——彧王爺同王妃恰恰新婚,說不定兩人也是想借此增進感情,他們做下人的還是不要插手太多的好。
隻是在見到桑嵐即將把人帶著往錯誤的方向行進,而椅上的彧王並沒有任何阻止的意思時,一旁緊隨的太監不得不恰到好處地給出指引。
“王妃娘娘,這邊請。”
小太監的聲音倏地在耳旁響起。
桑嵐被這句話中所用的稱呼震到,腳下不由踉蹌兩步,緊接著驚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王妃就罷了,娘娘什麼的,真的是怎麼聽怎麼膈應。
謝流庭敏銳地察覺了身後桑嵐的舉動,眉尾維揚,黑眸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不能用殿下麼?”想了想,桑嵐還是擰著眉問道。
他記得,這兩個稱呼應該差不了多少才對。
“這……”那小太監似是新人,此時有些猶豫地看向謝流庭。
“全聽王妃的。”
“是。”那小太監順從地低下頭。
雖然他是新到禦前侍奉的,但是跟的卻是侍奉陛下多年的領侍寧奕。彧王殿下的這意思,恐怕是要他通過寧奕公公傳達到整個皇宮裡的下人——以後麵對這位彧王妃,不可稱“娘娘”,隻可稱“殿下”了。
彧王久病,雖得陛下關護卻從未張揚行事,這樣的舉動倒還是頭一次。
——看來這位彧王妃多少還是得了殿下的心思的。
思及此,那小太監微微躬身,對著桑嵐的態度不自覺愈加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