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啦?!”裴擒虎大吃一驚,左手貼著自己的額頭,右手摸上李白的腦袋,他來回交換比較了一番體溫,少年的溫度比他還略低一些,裴擒虎匪夷所思,差點就要把自己的腦門都抵上去了。
“老實說,我接下來的話可能更像是瘋子。”李白也沒掙紮,任由紅發少年動作,兩個人在月亮底下挨得很近,呼吸交織著,清淺的目光能探觸彼此,他從不介意說真話,“我們處在神仙的遊戲裡,隻有殺掉那些人才能離開。現在看我徹底失敗了,但是我依然想去找一個答案。”
“這是為了下一次更好地保護同伴,還是不甘心地仍想懲罰壞人?都不是,也許隻是送死而已。如果這是神仙的遊戲,是我擁有的最後一次生命,那我想坐在它的對麵,和它下到最後。”
“……完了,你真傻了。”裴擒虎喃喃著搖晃腦袋。
李白微笑,沒想再開口解釋。紅發少年能做的都已經做過了,同生共死的路也陪他走上過一遭。既然如此,他有什麼理由牽絆對方離開的腳步?
他隻遺憾沒有力量去拯救所有人。
裴擒虎跳起來,拍去身上的草葉,他向前走了幾步,沒有聽到跟上來的腳步聲。少年轉回頭,看李白還坐在原地,抱著劍客的屍體。月光正在隱去,他和那蒼白的屍身就要一起消融在黑暗裡。
“你不走嗎?”
“我想看著你離開。”
“俺又不是要丟下你!”
這話不假思索,裴擒虎好笑之餘還有點生氣,他可不要當臨陣脫逃的王八蛋。
“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就算你真的傻了,俺也不可能把你丟在這裡吧!不過是回去看一眼,咱們看完再去找那和尚也不遲。”
“陪我回去可是很危險的。”
“俺的拳頭也是很厲害的!”在真正把話說出口之前,裴擒虎已經做出了選擇,比起背著金蟬去尋找一線生機,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陪李白去拚上性命……不,這種送死般的說法也太難聽了。災荒、饑餓、操勞都沒有殺死裴擒虎,他是無論在哪都能如野火一般燃燒的人。
細細的風穿過空林,參天的樹木在兩個人頂上搖曳,這廣闊的空間變得像原始森林裡的洞穴,李白借助最後一分光亮,把花覆上花木蘭的麵容。
誰用匕首貫穿了劍客的胸膛,誰用花朵點綴了她的死亡?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暗中注視一切的黑手唯獨把他放過。太多的疑問已經無人可解,但他仍固執地想要追尋一個答案。
“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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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在前麵探路,你抓住俺的手跟著。這林子裡太黑了,現在連月亮也不見,要是半路踩上陷阱,俺們不等和壞人打起來就先完蛋了。”
“是啊,從剛才起烏雲就出來了。原本天氣很悶,現在卻又一直起風,不會是要下雨吧……幸好你剛才沒走,要不然我一個人可沒法趕路。”
“哼哼,俺就說能幫到你吧!俺的眼睛可好使了。”
“說到這個,你的眼睛……”
“俺的眼睛——?”
“沒什麼,我之前就想問,你在掙脫陷阱的時候摔到下巴了嗎?”
“哈?”
“之前看你的嘴邊有血。”
裴擒虎腳步不停,伸手在下巴周圍摸了一圈兒。他的指尖當真找到了一點乾涸的血跡,卻唯獨沒有找到對應的傷口。少年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把手指伸進嘴裡,檢查起自己的牙齒有沒有鬆動。
“沒有傷口啊。”他口齒含糊地彙報。
“那看來是從金蟬大師身上染到的。”李白一手抓著裴擒虎趕路,一手摸索著遞過去手帕。
“你還沒說俺的眼睛咋了呢。”裴擒虎接過帕子說,“俺最討厭賣關子的人了。”
“討厭嗎?”
“……倒不是說討厭你。”
“你的眼睛好像會發光。”在裴擒虎以為李白就要忽忽悠悠地揭過時,少年出人意料地給出了答案。是了,李白從來不故弄玄虛、吊人胃口,他一直是有話直說的人,“這不是比喻。你的眼睛在黑暗裡一直亮著,像盞燈籠一樣。”
什麼人的眼睛會亮得像盞燈籠?
裴擒虎下意識眨了眨眼皮,不用李白多說,就已經腦補出兩道炯炯有神的燈柱,從自己的眼中掃射向前方的模樣。
“所以說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看得到路?!”
“停!沒有你想象得那麼誇張!”李白一瞬間就領悟了裴擒虎的腦內世界,他收回手帕,馬上換了個比喻說,“你就想象成螢火蟲吧,一閃一閃的,淡淡地發亮。”
“可是俺的眼睛怎麼會變成螢火蟲呢?到底是誰做的手腳?”裴擒虎腦袋裡的疑惑更多了,簡直是一個頭兩個大。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不過,今天發生的怪事太多了。比起擔心無法掌控的狀況,我們還能乾點眼下能做到的。”
李白和裴擒虎再一次回到了原點。
上次,他們就是在這裡被廚娘捉住。
而現在,他們能看見下方煨起的火光,那星星點點的赤紅,把黑暗和濃湯一樣熬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