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場寂靜,連克洛伊的抽氣都止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落在蔣恩慈身上,他露出習以為常的表情,眼神裡帶著熟悉的煩厭。
這就是聶星柔第一次見他的神情,今天居然又重演。
但這次很不一樣。
蔣恩慈看向聶星柔,晃了下弓箭,“過來,彆讓我說第三次。”
威嚴的口吻,像是國王降下口諭。和他待久了,聶星柔常常會忘掉自己和他的年齡差距,她總不記得這是個才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
她走到蔣恩慈身邊,男人長臂舒展,將她攏在自己的懷中。弓箭擺在她抬手的位置,他用食指點了點,“手擺在這裡。”
聶星柔放上左手。
“右手這樣上箭拉弦。”他拿起箭,幫她放好,讓她執起尾羽。
她的指尖擦過金色的燙金,凹凸不平的紋理讓她多看了一樣。那金光閃閃的名字和聶心優豔羨的目光一同折進了她的眼裡。
“彆東張西望,看前麵。”蔣恩慈的小鼻音在她的耳邊落下。
聶星柔覺得耳膜有點癢。
冰涼的手掌將她的雙手全然包覆,弓箭張開,手裡的箭化成金色的流星飛出去,穩穩紮到了克洛伊嘴裡的蘋果。
克洛伊嚇到眼淚和口水一齊噴出來了,整個人狼狽不堪。她雙腿發軟幾乎想要跪下去,卻被繩子牢牢綁在原地,甚至無法往下滑,就讓所有人瞧著她的醜態。
之前有多趾高氣昂,現在就有多醜陋可鄙。
而聶星柔轉頭看蔣恩慈,如此瘋狂的事情,她居然做到了。她的聲音發顫,“射中了!居然射中了!”
要知道她是丟飛鏢都紮不住靶子的人,今天從她手裡飛出去的箭居然能穩穩紮進那一顆蘋果裡。
胡浩輝將那支箭連帶著蘋果拔出,聶星柔這才看到,箭尖鑽出蘋果三厘米,如果再深一些,是能射穿口腔的。
隻有蔣恩慈能把握這種毫厘分寸。他的告誡也是沾著瘋狂和混沌的。
聶星柔心頭一顫,和他比起來,項德的威脅隻是惡心人。但蔣恩慈是實打實握著人的恐懼和軟肋,他會鬆一下,再緊一下,再鬆手。反複幾次,一定讓人精神崩潰,後悔和他作對。
年紀輕輕就有如此縝密可怖的心思,怪不得睡不好覺。
“包養我?你也配。”蔣恩慈輕哼一聲,收弓遞給工作人員。
聶星柔默默在心裡加了一筆,對,他還記仇。
*
克洛伊和小裴相互攙扶著落荒而逃。曾鳴留蔣恩慈多玩一會兒,這頭獅子倒是傲嬌起來,“我家不比這裡好玩?”
這話是真的,曾鳴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隻得放任蔣恩慈帶著尤眠和胡浩輝離開。他的閃現閃離就是他射出的箭,一個轉眸就沒影子了。
曾鳴玩味地捏著下巴,眼神不自覺投向聶星柔。他開口:“蔣恩慈跟你很熟?”
雖然是疑問句,但曾鳴的表情卻是不折不扣的肯定。聶星柔聽到這話,心中的警鈴大作。
倒不是彆的,主要是想到了一件很要命的事情。她和蔣恩慈約法三章,頭一條就是,不要在外人麵前暴露兩人認識這件事。
此時,聶心優也看了過來,仿佛是靜待她的回答。
兩人的視線讓聶星柔有種奇特的感覺。就是她拿到一幅畫,畫布被人拉了一刀。肉眼都可以看出來這是一張破畫布,但觀眾不依不饒,非說這一刀肯定有什麼深意。
能有什麼深意呢?聶星柔現在就要開始編造。
她一本正經地瞎說:“不熟。他和我堂弟認識,大概剛才隻是路過,順手救我一下。”
這瞎話是真的瞎,她都不知道是哪來的底氣說出來的。
“蔣恩慈有那麼好心?”曾鳴顯然不信。
“大概是我把手表還給他,起了一個正麵作用。”聶星柔忽然想起還有這個道具沒用上,趕緊找補一下。
手表是有分量,但曾鳴也不是傻子。畢竟他兩次注意到聶星柔,都是從蔣恩慈那裡看到的。隻是她不正麵回應,估計也是被蔣恩慈授意。
事情忽然變得有趣起來。
曾鳴也不急一時拆穿聶星柔的謊言,他隨意嗯了兩聲,還幫她兜了一把,“有道理。而且克洛伊放話說要包養,蔣恩慈也挺記仇的。”
這樣的敷衍卻被聶心優聽了進去,她提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也是,聶星柔哪來的資本認識蔣恩慈?不過是旁門左道罷了。
聶心優輕歎了口氣,也沒人問她,她反倒自己找補起來。她說:“真沒想到我和他第一次見麵居然是這種情況,還有點尷尬。”
曾鳴玩味地接了一句,“怎麼,你以前和蔣恩慈都沒見麵的?”
“父母定的婚約,我哪知道怎麼回事。”聶心優有些無奈地聳了下肩膀。
看著眼前相差巨大的兩人,曾鳴忽然有點懂蔣恩慈為什麼更偏向聶星柔了。她一力否認兩人的關係,可從未見過的“未婚妻”卻處處打著他的旗號招搖撞騙。真遇上了,聶心優也是一句“好尷尬啊”推卻過去,看起來就像個騙子。
而聶星柔透過聶心優的表情明白了一件事。她不僅和蔣恩慈不熟,連婚約可能也要打個問號。
以及,當初在文華酒店前台的見麵,說不定也是貓膩。
聶星柔在“澄”和聶心優吃了個午飯就離開了。花了最貴的錢吃了最低消費,三塊和牛三明治,一杯鮮榨橙汁。
曾鳴繞過來問聶星柔午餐意見,她抿了下唇,差點把實話說出來了。
她很想說,這裡的廚師,不及蔣家一半優秀。
*
蘇禾宜放下手裡的筆,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
半年了,她終於看到蔣恩慈的長期治療起了一點效果。他能夠入睡,少量進食。雖然還是控製不住突如其來的情緒和自殘傾向,但總比之前整夜睡不著要好太多了。
蔣恩慈淡聲開口,“我可以和營養師商量更改飲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