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星柔不敢說謊,但也不敢說實話。她折中了一下,緩慢道:“幫聶雪言搬寢室的時候見過,一起吃了頓飯。算不上認識。”
隻不過是打工關係,除此外就是見色起意。所謂深入認識,的確是少了點知根知底。
聶星柔悄悄為自己打氣,她說得很對,沒有騙人,不用臉紅氣短。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騙過了蘇禾宜,女人笑了笑,“嗯,就是問一下。聽說他吃完晚飯就走了?”
聶星柔啊了一聲,“我不知道,我吃了飯就一個人待著了。沒在意。”
她撐在床尾的食指被人捏了一下,腦子裡緊繃的弦簡直要斷掉了。這個蔣恩慈真煩,她本來就不太擅長在蘇禾宜麵前說謊,他還躲在床底下添亂。她反握住了他冰涼的手,不讓他亂動。
蘇禾宜點了點頭,“時間差不多了,我也準備回去了。”
聶星柔這才鬆了手,起身送蘇禾宜下樓。她看到一樓客廳裡全是人,大家將客廳門口堵住,聶雪言還煩得不行:“蔣蔣走了,都沒人陪我玩了。”
你家蔣蔣在樓上的床底下呢!聶星柔簡直頭疼,不知道該怎麼把蔣恩慈運出去。
送走蘇禾宜後,她又迎來了秦詩好一家。方子敬抱著方洋洋(小名崽崽)進來,方洋洋一見聶星柔就伸手要抱,“星星姨姨抱,我要星星姨姨。”
他不安分地扭來扭曲,誰也不要。他一落地,就直直撲到了聶星柔的懷裡。
聶星柔把他抱起來,又親了親他的小臉,“崽崽是不是又長大了,姨姨要抱不動了。”
崽崽神秘兮兮從衣袋裡掏出綠色錫紙包裝的巧克力,“星星姨姨,這是奶奶給我的。我沒吃,我給你。”
秦詩好站在後麵哭笑不得,“我找他要這顆巧克力他都沒舍得給我。”
此時聶珍珍也過來湊熱鬨,拍著巴掌說:“姥姥對崽崽最好了,把巧克力給姥姥好不好?”
說著話,聶珍珍就要過來搶。崽崽嘴巴一癟,抱著聶星柔的脖子嚎:“不嘛,姥姥壞。這是我給星星姨姨的巧克力,彆人不能拿,姥姥壞!”
他扒在聶星柔身上,還拿腿去踢聶珍珍。聶珍珍挨了幾下,臉上流露出失落的表情:“這孩子怎麼不知好歹呢?”
宋文竹捧著茶杯悠然出聲:“小孩子最知道好歹了,他有分辨能力。隻是大人自有邏輯,希望小孩能坐進自己那一套裡,他的行為準則不符合邏輯,就是‘不聽話’。這種思想才會害了孩子。”
聽到宋文竹的話,聶星柔的心裡冒出一股暖流。媽媽終於不再為了所謂的親戚關係隱忍,站到了她的身邊。
她下意識抬頭,卻不懂自己要看什麼。可是視線投向樓梯轉角時,她竟然看到蔣恩慈站在那裡。他匿在陰影中,很刁鑽的角度,如果不是有心,很難覺察那裡還有個人。
再一晃眼,他就消失不見了。
而崽崽抱著她的脖子晃悠,“星星姨姨,你上次跟我講的青銅器我還想聽。”
她托了托崽崽,力圖將他抱高一些,“好,我等會兒跟你講。”
“現在跟他說吧,他講了一路,說了什麼我們都接不上。什麼藝術是誕生於遊戲,誕生於勞動。我都驚了,一個幼兒園的孩子,還會這麼高級的詞彙。連老師都說他畫的東西可以拿出去參賽呢。”方子敬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
“是啊,我妹妹帶崽崽可厲害了。上次我們去藝術館你不記得啦,崽崽指著一幅水墨畫講得頭頭是道,還知道濃墨淡墨焦墨,後來把館長都引來,還說要我們好好培養崽崽。”秦詩好說。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起崽崽的事,滿屋子的人都向聶星柔投來欽佩的視線。聶珍珍此時不敢出聲了,隻是縮在角落裡,嘴巴還在無聲的碎碎念。
聶星柔吐了口氣,親了親崽崽圓潤的小耳朵。她小聲說:“謝謝崽崽。”
崽崽笑嘻嘻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啵啵姨姨。”
*
聶星柔帶崽崽上樓講故事,大人們在樓下聊天,聶雪言坐不住,約了朋友出門找地方放煙花喝酒去了。
她抱著崽崽說:“崽崽,你能不能幫姨姨保守一個秘密?”
崽崽歪了下腦袋,表情堅定:“崽崽永遠守護姨姨。”
聶星柔簡直要被可愛死了。她揉了下他的小毛腦袋,“那我隻告訴崽崽哦,我的房間裡藏了一個人,除了崽崽和我,誰都不知道。”
崽崽很快反應過來,“是藏了姨乎(姨夫)!”
他有齲齒,牙齒正在做治療,fu不出來,隻能發hu的聲音。
話音落下,蔣恩慈開門。他懶散地靠在門框上,輕笑了一聲,“你還挺會的,帶個小孩兒來占我便宜。”
聶星柔生怕動靜太大,她抱著崽崽推著蔣恩慈進了房。
崽崽坐在床上,盯著蔣恩慈看了好久。他伸手去摸蔣恩慈的衣服,因手感太好,一上去就不肯鬆開,甚至將整張臉都埋在他的腹部,講話也黏黏糊糊:“和姨姨一樣的香味,姨乎好香。”
這小孩粘手,沾上去就甩不掉了。蔣恩慈身上多了個粉團子,一會兒踩著他的腿往上肩膀爬,一會兒跳起來要抓他頭發。
蔣恩慈索性將小孩兩手一抓,往天上拋。小孩沒心沒肺咯咯直笑,“再高一點!”
“再高點就撞到燈了!”聶星柔無語。
聶星柔生怕蔣恩慈不耐煩,結果這一大一小玩得不亦樂乎,越來越親厚。反倒沒她什麼事了。
往空中飛了一陣,崽崽抱著蔣恩慈的胳膊不放手,要蔣恩慈給他說故事。蔣恩慈看向聶星柔,“崽崽平時聽什麼?狼外婆還是獵人冒險?”
聶星柔從包裡拿出了一本《美的曆程》,翻到“青銅饕餮”那一章,遞給了蔣恩慈。她說:“崽崽聽這個。”
蔣恩慈的手腕墜了一下,“有點超前了。”
畢竟這本書連大學生都不一定看得明白。
“我會畫怪獸!”崽崽指著青銅器上的饕餮紋樣,很自豪地說。
聶星柔翻出紙筆,崽崽也不害羞,他抓著筆歪歪扭扭畫起來。圖案還是似模似樣的,挺有古拙之氣。
蔣恩慈有點意外,沒想到崽崽還有這種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