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眾人正在等居廟堂之高者最後定奪。一時間,往日紛爭不休的大殿鴉雀無聲,諫官摩挲著朝笏,手心不覺起了層薄汗。
眼見陛下緊蹙著眉頭,顯然不願去理睬他們。
在大殿中間跪著的李琮晏滿臉憤懣,胡須花白,頗有忠肝義膽之相。李琮晏再度勸諫:“陛下,請陛下送安邑公主和親!陛下......”
如今局勢乃是黑雲壓城。
前些年,辰朝決定占領南疆,征戰數年終於堪堪獲勝,卻也因此大傷元氣。
北部窯菱族人建立的大齊趁機奪了辰朝六百裡故土,辰朝戰敗,賠了錢財、送了錦蘅公主入窯菱部和親才換來了些許太平。
可辰朝在於大齊鬥爭的這些年損耗不小,還未休養生息,西部新崛起的荒漠之國柔伊便蠢蠢欲動,屢次侵擾本朝邊境。
辰朝與西部從來不結仇怨,可人家就是要來侵略,實在令人費解。大抵也是看上了中原這風水寶地;亦或是趁火打劫。
又逢近年來連年戰亂國庫空虛,民間遭了水災……
辰朝現下,可謂是天災人禍兼遇。
而現下,積貧積弱的辰朝又如何再經得起驍勇的柔伊人?
群臣商議,恐唯有和親,才可換辰朝一時安寧、暫可休養生息。
然而當今天子蔡壑乃登基不久的新皇,先帝因在南疆受了重傷,不久前駕鶴西去,蔡壑作為嫡皇子臨危受了命。
平定南疆已是讓朝中為此殫精竭慮。民心不得安撫、朝中為連年戰時惶惶不安。
年輕帝王緊閉雙眸,眉間已然蹙成了一道溝壑。
媾和、媾和、媾和......
那這些人曾幾何時為他考慮過?
他想做明君,可父皇因戰爭而死,舉國上下力阻他親征。
他的皇長姐蔡玦與大齊和親,換來了中原與北部無虞一時。
可安邑公主蔡泱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
這宮中孤淒寒冷,眼下連他最後一個血脈相親的妹妹都將無力守護。他還有何做兄長的顏麵?
李琮晏還跪著,皇帝未曾發一言。
眾臣自然知道這件事關乎的分量,聰明的也看出皇帝想顧親情又不耽誤國情。
可世上哪有如此如意之事?
隻要關乎政治,便是舍小為大、步步為營,天子更是要運籌帷幄、深謀遠慮。
許久,蔡壑想通了,他終歸是即位不久的新帝,初出茅廬,怎與這群輔佐三朝的老臣相較呢?
他應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了些。
年輕帝王歎息,暗暗攥起的拳頭鬆了下去。
他聽的疲倦不堪,隻想逃離這個地方。
......
沁芳宮。
蔡泱用了膳在寢殿侍弄著琴。琉霜從外麵兒進來行了個禮:“公主,皇後娘娘叫人來通傳,請您過去朝元宮賞花。”
聞言,蔡泱詫異半瞬。
她的這位皇嫂素來喜歡清靜,從不與自己主動拉家常。
如今後宮嬪妃尚少,賞花宴或是遊園會更是沒有。
因此,她也未曾與這位皇嫂見過幾麵。
她起身將古琴放在一旁侍女的手裡,整了整衣裙上的細微皺褶。琉霜看她的架勢似是應下了,便準備去外麵兒回話。蔡泱叫住她:“琉霜。”
“把我昨天新釀好的梅子酒取一壇來,給皇嫂作薄禮。”
“哎。”
準備妥當,一行人便往朝元宮趕去。
現下是辰時,九月的天堪堪暖和起來,蔡泱還著著繡了蘭花的短襖子,裡頭是藕色的裙子。淡雅大方不失華貴。十五六歲的女子在宮裡嬌養著,出落的明媚可人。
皇後戚郝景在殿前親自等候著。
見一群人簇著蔡泱緩步而來,她深呼了口氣,儘量讓自己不將緊張顯露於表麵。
萬不得因一時慌亂沒了陣腳。
她是要做事的。
蔡泱見她立於殿前,晃了晃神,與這位皇嫂沒見過幾麵,自是有些生疏。她上前去恭了恭身子行禮:“見過皇嫂。”
皇後戚郝景出身文墨世家,年十八,麵容姣好。雖年紀尚小,姿態卻已是端莊有持。
蔡泱又不禁打量了戚郝景幾眼。
她的小皇嫂與那民間的“窄羅衫子薄羅裙”的閨秀們真的是大不相同。
戚郝景頷首,貴為一國之母,她須識得大體擔得責任。
“安邑公主免禮,”戚郝景托著她的手示意她平身,端莊笑道:“本宮麵前,安邑公主不用如此拘禮。”
“是,謝過皇嫂。”蔡泱笑:“現下的月份還在吹些涼風,真是勞煩皇嫂等候了。”
“不妨事,咱們快些進殿。”
兩個女子的客套著,彼此各腹心事,聊的心猿意馬。
蔡泱一路走著看著,朝元宮內很是素淨,不曾擺些什麼好看的花啊草啊的,不與她的沁芳宮似的侍弄著許多名貴花種。
直到進了臻和殿,都不曾看到一絲的裝飾。蔡泱心中疑惑,莫非是在宮裡另辟了塊地方出來種了花草?
可看得出來皇嫂並不是個喜歡草木的性情中人,單獨辟塊地方來種植,著實煞費苦心了。
到了殿內,兩人相與入座。
蔡泱喚來琉霜,將她手裡的梅子酒交給侍女,道:“這是臣妹自釀的梅子酒,請皇嫂一品,手法笨拙了些,皇嫂莫要笑話臣妹。”
見狀,戚郝景衝她微微揚唇:“安邑有心了。”
酒入杯盞,她淺酌,喝罷便道:“安邑公主的酒釀的十分卓然,本宮甚是喜歡。”
“皇嫂謬讚。”蔡泱道,卻心生疑慮。
酒都喝罷了,說是賞花,到現在未見半分花草的影子,她叫自己過來,隻怕並不是為了賞花。
何況宮裡冷冷清清,若是賞花,那自然要組織妃嬪來,人多了也熱鬨些,可現在除了她倆並未見什麼主要人物過來。
戚郝景喚來侍女萍兒,使了個眼色。
萍兒會意,便正了正身朝蔡泱處去。
“公主,奴婢們先去偏殿搬弄花草,讓琉霜妹妹也跟去吧。”
蔡泱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