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炸開了瓢般一哄而上,李琮晏打了頭陣,一幫老臣的箴言便蜂擁而至,一時間,原本肅靜半刻的大殿沸反盈天。
戚長清與諶梵昇並排站在一處,舉著朝笏,都未曾發一言。彼此卻是各腹心事,一個靜觀其變;一個心急如焚。
戚長清自是擔憂戚郝景成事沒有,若是昨日成事,以他信中教戚郝景所言,那定是會將安邑公主說的無比感概,到時候定是向陛下請願自行和親......
而諶梵昇則是想著,看好時機去插一腳,莫要叫蔡壑亂了陣腳。
群臣爭執不斷。
蔡壑一直偏頭扶額。理智的弦在他隱忍著的憤懣下儘數斷裂,他心道聒噪不堪。
既然選擇好了,君無戲言,那早說晚說終是要受他們批駁,或許還要背上罵名轟動京城,可他確以煩悶至極。
是不是他還沒有做皇帝的資本?
是不是他還沒準備好挪到這萬人之上的位子?
是不是他孤軍奮戰無人施以援手......就連阿泱都動搖,就連阿泱都要在他麵前自詡懂事。
而戚郝景......更是不與他同心同意。
蔡壑心口發緊,絞痛起來。
諶梵昇站出來:“陛下若是龍體不適,便早早下朝吧,陛下龍體重要!莫要兒戲。”
蔡壑抬頭望向他,諶梵昇微微昂首示意,他便會意,訕訕瞧了他一眼,起身拂袖:“今日朕身子不適,就到這裡。”
“陛下——”
“散朝!”
年輕帝王幾乎是落荒而逃。
李琮晏等人氣得幾近吹胡子瞪眼,臉色鐵青卻也不敢說什麼僭越之言,隻能憋著一口氣緩慢退了大殿。
戚長清心底像是提了塊巨石,千斤重擔壓著他,好似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麼說,他那做皇後的女兒是失敗了?可戚郝景一向做事認真,按照他想的,大抵是不會失敗啊。
戚長清想不明白,臉色卻越發陰沉。他的女兒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也罷!
臣等便要看,城門被破那時究竟是誰更為痛苦吧!
戚長清悶聲哼了幾聲,手上的力氣像是要將朝笏捏碎。
諶梵昇則是悠悠然的出殿門,一些耐不住憤怒的大臣暗暗罵了他兩聲,他聽見了,倒也無所謂。
隻怕皇帝現在正在看那封折子。
他揚唇,除了宮門後沒有直接回府,那馬車駕著他去了蒲竹水巷,他下了馬車,上了藏在暗處的轎輦。
那抬轎的前後四個小廝便往外走,諶梵昇將袖中的密信抽出來,看了一眼,吩咐道:“去福鴒酒樓。”
......
酒樓中,魏時崇嘴裡嚼了個豆子,背著雙手麵朝酒樓敞開著的窗。
他摸了摸了左眼下的黑痣,狹長的眸半眯著,五官深邃硬朗。
自不是辰朝中人的樣貌。
諶梵昇早已在樓中廂房換了朝服,現在著一身月白長衫,此時上了樓來,看見他半張臉湊在窗前,腮幫子還動著。
“大王,你現在連麵罩都不再戴了?”
魏時崇聞聲,轉過身子扔去一袋東西。
諶梵昇伸臂接住,蹙眉:“這是何物?”
“辰朝人總是自詡‘嚼不爛的鐵豌豆’,今日孤嚼了一遍,嗤,不過如此。你嚼嚼看。”
魏時崇身著紫金長袍,係著腰帶,長袍後擺打著褶。他身量高大似是一聳峰丘。
諶梵昇看了一眼袋子裡的豆子,嫌棄的扔回去。
“嗤——”魏時崇咧嘴笑一聲,將袋子接過來揣進懷裡:“在辰朝待得這麼久,人都變奢靡了?”
諶梵昇輕笑一聲,不予理會。
徑直走過去斟了杯酒喝下。
他被辛辣的西域燒酒辣胃。
“怎麼樣?蔡氏那個毛頭皇帝怎樣了?” 魏時崇向上拋了個豌豆用嘴接住。
諶梵昇放下酒杯,抬眼看著這個從毛頭小兒長成的魁梧漢子,搖著頭,語氣很是無奈:“人家當然寧願與你兵戎相見,也不願把妹妹送給你啊。你這人緣兒定時很臭吧?”
魏時崇嚼著東西,一愣,隨即笑出聲。
毛頭小皇帝甚是不自量力。
便聽他道:“有種,我奉陪。”
諶梵昇叫他彆急,然後不徐不慢的補充:“內臣與天子政見不合,群臣多半勸天子與大齊媾和。”
“嗯,這些臣下算是有明鑒。”
“可天子顯然不樂意,我知道,天子定想孤注一擲死戰一回,”諶梵昇頓了頓,又道:“我已經遞了折子去,以作煽風點火之效,若是他聽了進去執意要打......”
他看向魏時崇,揚著唇角:“禦駕親征,不易太過……畢竟,你也隻要個女子罷了。”
“若她與您回了柔伊,因著兄長死在您手底下,定時不會給您好臉色、成天尋死覓活不與您好。”
魏時崇劍眉一挑。
他知道,中原女子的性子定不同於柔伊女子潑辣。
他曾看過諶梵昇帶來的畫像,那名叫蔡泱的公主是真的美,明目皓齒、膚如凝脂......定時嬌氣的很。
可他在大漠從沒見過那般白皙的女子,進攻辰朝,為的不隻是那塊風水寶地,也是他對那蔡泱長公主的私心。
摸索著酒杯,想著那小像,他笑。
小公主嬌嬌弱弱是真的惹人。
“良駒,若難馴,邊帶身邊多親近就好,認了地方,便是在倔的馬兒,也能乖乖順從了。”
魏時崇隻明白自己想要的、不屈服於他的都要果斷征服、擁有,窮極手段。
諶梵昇摩挲著酒杯,無言半瞬。
他直到魏時崇做事狠戾,骨子裡是血性。
良久:“你想清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