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是□□撞在樹乾上發出的重響,伴隨瓷瓶滾落的聲音。光影交錯的晨光裡,簌簌的落葉蓋了劍客半身,她半跪在地上,頭疼欲裂,她知道,這是舊疾發作的征兆。
該死,還是這麼猝不及防。憑著最後一點清醒的意識,她飛速遁離了小樓。憑著本能躲進了相對少人的小樹林中。
“唔—”行動力一時受限,她咬著牙,嘗出嘴裡的血腥味,哆嗦著伸手摸索滾落在地上的瓷瓶,眼前一陣陣地發黑。
“你在找這個嗎?” 手背一陣溫暖,有人將瓷瓶塞到了自己手中。
“走。”她啞聲催促,握住瓷瓶。
花滿樓把她輕輕扶起,觸碰到她冰冷的手臂時微微蹙眉。“葉姑娘,恕花某無禮。”說完,試圖抬起她的手臂扶她起身。
來不及了,管不了這麼多了……她揮手推掌,花滿樓不得不伸手抵擋,順勢退後三步。“葉姑娘……”
連七背靠著樹,勉力支撐著身子,撥開瓶塞,好不容易倒出幾顆藥朝嘴裡一吞。苦澀的味道自舌尖蔓延,一同遠去的還有那些在暴走邊緣的氣力。
差一點滑落在地上之時,花滿樓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他伸手觸到她滿頭冷汗,心中微微一驚,拿衣袖替她輕輕拭去汗。
花滿樓沒有看到,她極具轉黑的眼,耳邊聽到一聲極輕的“小心”,緊接著他擋住了她突然向胸口襲來的掌風。
她的情況不太對勁,擔心傷到對方,花滿樓並未使出全力,數個來回,他用靈犀一指製住了對方的劍。就在他即將順利製住失控少女的下一秒,有人自身後朝她頸間一劈,隻聽她悶哼一身,整個人便綿軟地滑落下去。
劍落在地上,人卻沒有。背後突襲的那人把她扛上了肩頭。
花滿樓自然不會任由對方不發一言將人帶走,他攔下對方的去路:“請問閣下是誰?還請將人放下交予我。”
“讓開。”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冷淡中透著威脅和不耐。
花滿樓從來與人為善,但不代表他害怕遭人威脅,因此他沒有動。他察覺出對方並無害人之意,剛才那招雖粗魯,但效果上的確最是直接。於是他欠身抱拳:“在下花滿樓。寒舍離這裡不遠,也無人打擾。她眼下需要休息,不宜奔波,我略通醫術,去我那裡最是相宜。”
那人停下腳步,似是也在認真思忖著花滿樓的提議,半晌道:“請帶路吧。”
花滿樓鬆了口氣,溫和指引道:“這邊。”
將人安置在臥房中,花滿樓打了水,擰乾錦帕,幫忙擦拭著睡中人臉上的浮汗。將收好的藥丸裝進瓷瓶,隻是裝瓶之前,他拿起一顆放在鼻端聞了聞。這藥中似乎……把瓷瓶擱在她枕邊,花滿樓暗暗思忖:原來如此,服藥前後葉姑娘的身手差異……看來並非他的錯覺。
“她怎麼樣?”花滿樓走出臥房,剛才打暈葉姑娘、名叫“嶽洋”的青年抱著刀問道。
花滿樓溫然一笑:“無事,隻是脫了力,已經睡下了。”
他頓了頓,問道:“葉姑娘她……”
“你說誰?”嶽洋皺眉打斷:“姓葉,她跟你說的?”
花滿樓聞言微愣,溫和笑著試探:“是我弄錯了……敢問嶽少俠,葉姑娘真正的名姓。”
不妨嶽洋冷哼一聲,道:“鬼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在無名島上,眾人隻叫她瞎子。”他道:“恐怕她自己都不記得自己叫什麼了。”
“她失去過記憶?”
“不止,”嶽洋語氣複雜:“她剛開始在島上的時候,應該是內力全無的。”雖然猜到後來她的恢複有小老頭的手筆,但之前的那一年裡,她每半月就上一次擂台比試,他幾乎每場都去看,每一次,她都比上一次更強。簡直就像是,在實戰中飛快吸取對戰經驗和對方的招式功法,從而成長起來的怪物。
小老頭找到他的時候,許一把絕世名刀為贈,派他來中原保護她。他那時才知道原來瞎子是個女子。這是他第一次接任務,但這個任務他接的毫不猶豫,隻因為他也想近距離看看,這瞎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他料到小老頭笑得不懷好意一定是挖了坑,沒想到原來瞎子的舊疾每半個月就會發作一次,嗬,他這才剛來,就碰上了。若不是她吃了藥,又有花滿樓在,僅憑他一個人還真有些棘手。
花滿樓聞言沉吟道:“所以,嶽少俠你和葉姑娘一樣,都是無名島的人。”
“嗬,”嶽洋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來:“鬼知道她是從哪冒出來的。以小老頭對她的態度,說她是親女兒我都信。”相比之下,牛肉湯簡直就像是個明麵上做給人看的幌子。畢竟一個月前那一場對內的肅清,小老頭可是絲毫沒有手軟。
“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江湖中很少人不知道花滿樓,嶽洋對其人其事早有耳聞,真要論起來,嶽家和花家還有幾分淵源,對方也的確具備令人放鬆警惕的親和力。
花滿樓不以為怵地笑了笑:“我聽陸小鳳說,葉姑娘是葉孤城的徒弟。可她的劍……”花滿樓摩挲著剛才手上留下的鐵劍鏽痕。“一個劍客,會背一把生鏽的鐵劍嗎?”
“她活該!”不知道哪個字眼觸怒了嶽洋,隻聽他咬牙切齒道:“她的刀分明比劍用得好千百倍,可她幾乎從不持刀。”嶽洋是一名刀客,作為島上新進的組織成員,他自然也上擂台和瞎子比試過。也是那一次,他才知道對方的刀法遠比劍法驚人,可即使如此,她卻始終持劍不持刀,簡直就像是對刀客的羞辱。
沉浸在怒氣中的嶽洋沒有注意到自己一時不察說出了心中所想,一旁花滿樓聞言若有所思地低喃:“或許,她並非是不屑用刀……”
“還能是因為什麼原因?”嶽洋冷冷問道。
“或許是,她在等那把原本屬於自己的刀。”嶽洋皺眉,聽得雲裡霧裡,便沒注意到花滿樓在說完這番話後,露出明晰了悟的神色。
連七轉醒走出臥房的時候,便隻發現小樓憑欄處,氣氛空前詭異又和諧的兩人。
“葉姑娘,你醒了。”花滿樓側身笑著轉向她,微微頷首。
不知為何,連七沐浴在對方如春風般的笑裡,莫名卻打了個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