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給景昕太多壓力,本來就是個沉悶的性格,考慮的東西也過多,這麼下去隻能越來越焦慮,就算是被人推入如今這般境地,李霄遠也希望景昕能看開點。
畢竟,事已至此,看不開又能怎麼辦呢。
“有個問題,困擾了我很久,我能問問你嗎?”
景昕抬起頭,他長了一張看上去有些刻薄的臉,眼角眉梢和嘴唇都是單薄的模樣,這麼多天,李霄遠幾乎沒看景昕笑過,時常冷著一張臉,唇角微微向下,可要硬是說他不愛笑,好像又不是這回事,辦公室裡有人逗趣兒,他也會在一旁跟著微笑,但也隻有嘴角上揚這一點點區彆,眼睛裡麵沒有笑意。
他擁有的更多的是孤獨感,景昕像是一個人站在無邊無際的荒野中央,他可以隨時隨地容納所有人,但沒有人能走進這片荒野,沒有那個勇氣,也沒有打開心門的力量。
“你問吧。”李霄遠點點頭,“你想問就問吧。”
“假如,那些人說的並不是流言,而是真的,那該怎麼辦?”
景昕腦袋裡閃過一些混亂的畫麵,穿著校服的孩子吵吵嚷嚷地喊著“死變態”、“滾出去”之類的話,緊鎖的廁所門,空無一人的寢室,還有老師充滿深意的眼神,和恐怖的暗房……
有些東西不是過了這麼久還非要記得,而是想忘卻忘不掉。
可能是回憶太過痛苦,景昕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下意識放下了襯衫的衣袖,沒扣好的袖子狼狽地落在手腕處,李霄遠低頭瞥過去,景昕左手總是帶著一塊表,嚴嚴實實地扣在腕骨那裡。
“違法嗎?”李霄遠把語氣放的輕鬆了些,“是那種罪大惡極的事嗎?”
景昕輕笑出聲,“當然不是。”他回道。
“那,是道德敗壞的事嗎?”
這回他就笑不出口了,性取向不同是不是道德敗壞,他自己也說不好。
“應該,沒到那個程度。”
“能因為被人不停地說,而做出改變嗎?”
“不能。”景昕非常堅定地搖頭,“改不了,是天生的。”
“那就隨它去唄。”
李霄遠相當豁達地回答景昕:“雖然說的都是事實,但又改不了,既然不犯法,也不至於接受道德譴責,那就隨它去唄。”
人生有一大半的壓力,是由於思緒過多引起的,一個人的時候最容易多想,不至於的變得很至於,無所謂的變得有所謂。李霄遠聽得出來,景昕問他的一定是這種問題,雖然不知道具體是指什麼,但一定是那些,本不應該困擾至此,卻因為各種原因被放大數十倍的問題。
“總有一天,你會遇到那個可以包容你的人,到那時候,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無論是朋友,還是另一半,總會有那樣的人,有勇氣靠近他,有力氣推開房門,一腳踏進荒蕪的曠野,抬頭看去,眼前便是閃爍的繁星。
連景昕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東西,就這麼被李霄遠輕飄飄地說出口,但是說來也怪,景昕反倒很相信他,就好像之前那些遭遇都不曾有過,他還是那個會拿真心直接給彆人看的傻子,哪怕會被踩到腳底下,哪怕會當著同學的麵社死,因為那句“總有一天”,他還是會這麼做。
“那我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
景昕站起身,挺直了腰杆和雙腿,他真的像個貴公子,普通的襯衫和西褲也能穿的筆挺好看,身材高挑細長,周身上下沒有一點點劣勢,不提其他,光憑這副皮囊,就值得他在人群中脫穎而出。
“你覺得我,有沒有資格繼承遺產?”
這個資格,不是指血緣,也不是指單薄的遺囑,而是指所有的一切,能力、實力全都加起來,不是現在的景昕,而是不斷努力不斷前進的,未來可期的景昕。
“您當然有。”李霄遠也站直了身子,“您不僅有資格,而且也應當這麼做。”
景昕終於由衷地笑了,這麼多年,他都不記得被人肯定是什麼感覺,卻短短幾天,在李霄遠這兒找到了莫名的認同感。
“那,今後,還要麻煩李組長多多幫忙了。”
李霄遠低頭看著景昕朝自己伸過來的手,心頭的壓力卻讓他無法真心笑出來。
“好。”他輕輕回握住了景昕。
景昕的手心溫熱,是咖啡留下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