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是不是與妖魔為伍,在你們心中不是早已有了答案。”
“哪來的公道還我?”
他扯扯嘴角,涼薄笑意背後的輕蔑毫不遮掩。
“你怎麼……”掌門訝異,眼皮一跳,按下心中的不安,沉聲道,“但我不同意你阿娘的做法,可……你阿娘自有她的考慮,你若怪她——”
他頓了一下,細細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外甥。
他閉關不過半載,驚覺陸望眉眼變得竟有些生疏。短短半年,他和被自己帶上山來時的樣子宛如兩人。
之前的陸望,還是個不甘與難受都寫在臉上,不喜歡與人親近的少年,待在被人遺忘的角落,帶著憤恨之色,企圖找尋自己的位置。哪怕被沈家那般對待,他也一次次討要那苛待背後的答案,始終不願意相信阿娘會拋棄他,沈家會憎恨他。
可現在,他好像什麼都知道了似的,平靜地接受一切,甚至自甘受傷,臉上也看不清真實的情緒,提起這些事情也都漠然。
“你原來已經在怪她。”
掌門手指一顫,不願見到的事情終是不可避免地發生了。他長歎一聲,背著手化作一道煙,消失不見。
而陸望垂頭閉上眼,陷入這孤寂之中。
怪她……他自嘲地笑出聲。
他有什麼資格去怪她。
不過是被沈家拋棄的棄子,不過是被親娘毅然扔下的魔族血脈。
若是從前的陸望,他或許還不甘心地去控訴這些不公的對待。
但現在不必了。
在當初阿娘用那厭惡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時候他就應該明白的。
他們心中早已經有了答案,不可偏移。
不過這些,都不是他這次來的目的。
他隻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與他們都無關。
片刻過後,安靜的牢房闖入新的客人。
她咋咋呼呼地跑進來,或許是前一個人走時忘記重新打開結界,於是她便輕易地走到他麵前蹲下,伸手搖了搖他:
“喂喂,陸望?聽得到嗎?不會燒死了吧?”
陸望睜眼。
虞聲聲穿著一身紅衣,戴了個白色帷帽,輕紗被她用手撩起,露出一半臉,神色焦急:“我給你帶藥來了,治療灼傷的。你用了可就彆怪我上次說的話,不過我要聲明一點,我這不是對你好,我隻是有顆該死的良心,見不得——”
她自我澄清的話淹沒在突如其來的懷抱中。
陸望拉住她的手腕,輕輕一帶,身子往前傾,便和她抱個滿懷。
輕紗揚起,露出少女詫異的眼眸,手裡的藥瓶摔落在地,與地麵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一如她不受控的心跳。
她雙手滯空,指尖距離他的衣襟不過短短幾寸,卻似已經感受到他身體而僵硬。
陸望的下巴埋在她頸窩處,一隻手緊緊環住她的腰身,另一隻護在她後頸。
他閉上眼,鼻尖貼近她身上的淡淡花香。
“你還是來了。”
和那次一樣。
一樣的紅衣,一樣的白紗。
都是她。
恍若隔世的畫麵再一次浮現,儘管過了這麼久,也好像隻是發生在昨日。
那次的她也是這般闖進來,隻是不一樣的是,她沒有將自己搖醒。而是在他感受到一陣冰涼後,睜眼瞧見帶著帷帽的女子在為自己上藥。
在她不注意時,他伸手撩開輕紗,看見了少女驚慌的雙眼。
“喂!哪有你這樣的,沒看出來我故意不想讓你知道我是誰的嘛?!”她氣不過,乾脆將帷帽取下,把手裡的藥瓶丟給他,氣鼓鼓地起身。
陸望猶記得,他也是這樣坐在地上,背靠著牆,聽見她說:
“不過我要聲明一點,我這不是對你好,我隻是有顆該死的良心,見不得你是因為我而受傷。畢竟是我要私自下山的……總之,你千萬彆感激我!記住啊,千萬彆覺得我好啊!就當我那這藥換你當時給我的令牌了。”
但現在,他將她抱在懷裡。
那件最重要的事,關於她,也關於——
他的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