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昨夜自己進寨經過守山人時,餘光衡量那守山人體格要比自己健壯一些,身量也比自己長著些許。
大致也就弱冠之年(注2)?
不過弱冠之年,能對全寨上萬人有恩,卻獨自一人住在山腳下的小屋裡……
嘖,有意思。
裘嶼寧左手在桌子底下飛快的掐動,腦海中又閃過了那冰冷的紅瞳和月色下飄逸的銀發。
“刷拉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裘嶼寧回過神來。
巴努一拍腦袋,瞬間起身時身上銀飾顫動交擊,
“我爹讓我送完飯去誇唐家幫忙呢,你先休息休息吧,休息完去臨寨找我,我忙完帶你逛逛寨子。”
“多謝,我自己隨便走走就好,你快去忙吧。”
“那好,今晚,今晚順著人流走,去看看我們的白鼓節!”
巴努說著話往外衝,裘嶼寧都來不及起身送他。
待人走後,裘嶼寧回想自己手掐的卦象。
看來給京中五殿下算的那位貴人,還真跟這位神秘莫測的守山人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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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山人房屋前,大昌第一英年才俊、溫文爾雅玉絜公子裘嶼寧站定。
在木屋前再次檢查儀態後,輕緩有禮的巧了三聲門。
想著昨夜自己同這守山人說過話,擔心聲音被認出來,裘嶼寧在敲門後沒有出聲。
門內一片寂靜,裘嶼寧嘴角收了收力,又敲了一遍門。
還是沒有動靜。
“請問有人在嗎?”
裘嶼寧第三遍敲門用了些力,誰知門“吱——”的一聲,被裘嶼寧給敲開了。
屋內房間沒有隔斷,寬敞潔淨,隻有一方用青石板砌成的火塘,圍著火塘鋪了大約一尺高的高台。
裘嶼寧眉心微凝,在屋裡環視了一圈才猜出那個鋪了竹席的小高台是睡覺的“床”!
除此之外,一張竹製小矮桌再加一個小竹凳,就是這間屋子裡全部的物事了。
饒是再見多識廣,裘嶼寧腦瓜子也蒙了一下。
那巴努不是說守山人對他們有恩來這?
怎麼空著寨中家具齊全的屋子給過路旅人入住,讓守山人住這麼寒顫的地方?
矮桌上一把短刀和少許寨中人人佩戴的銀飾,自己不願稱之為“床”的青石板台子上有幾件換洗衣物。
家徒四壁,確實不用落鎖。
屋內沒人,裘嶼寧也不好在這奇怪的主人家乾等,隻得退出來回到自己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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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午巴努都沒有再來過,看來這個白鼓節還是個比較重大的節慶。
夜幕漸漸降臨,周圍歡快的人聲與清脆的銀飾交擊生在屋外響起,持續不斷。
裘嶼寧將磨好的斷劍收入劍鞘藏回袖中,他沒有聽巴努的話跟著人群去看節日祭奠。
畢竟自己在這裡是個“長相奇特”的中原人,夾在其中少不了些與眾不同的尷尬。
他可不想被人當猴看。
不過到底是個新鮮事物,一會兒等節日開始了,自己再順著聲音過去瞧上一眼長長見識也是不錯的。
等著喧鬨人聲漸漸消去,裘嶼寧起身將蠟燭點燃放到蠟台上,走出屋子。
遠處牛皮鼓敲響,鼓聲在山澗回蕩,僅僅一聲便敲得裘嶼寧精神一振。
緊接著蘆笙高亢鳴奏,撕裂山川裹挾星雲。又一聲重重鼓點後,萬籟俱靜。
成千上萬名女子的聲音忽然響起,清脆而又嘹亮的聲音直衝雲霄,尖銳的聲浪掀起了山中晚風,風中夾雜著深山中神秘而又原始的生命蓬勃之力,涵蓋了十萬大山生靈的了奮勇鬥誌與甜美期許。
裘嶼寧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而後自嘲的笑了笑。
京中可沒有這等場麵,沒想到這十萬大山中還有這樣一群可敬可畏的生靈。
裘嶼寧正要抬步去給自己開開眼界,突然聽到有馬蹄聲與馬匹嘶叫聲正在與歌聲傳來相反的方向逐漸靠近。
裘嶼寧眉頭一緊,閉目細聽片刻猛得睜眼,向寨口方向看去。
來者不善!
裘嶼寧先一步躲進了寨口旁的樹叢裡,觀察這些勒馬停止的隊伍。
不一會兒便緩緩鬆了口氣。
看這些人的穿著打扮亦不似中原人,數以千計的火把舉在一隻隻粗糙寬大的手中照徹黑夜。
裘嶼寧觀察了一下為首幾個領頭人物跨下的馬匹,亦不是中原官府選用馬種。
基本能夠判斷這些人不是京中派來的。
京中各大勢力都還深藏於汙泥之下,做事尚且小心翼翼,絕不可能雇這麼一群目標龐大的山匪來明目張膽的針對自己。
那剩下一種可能便是——這些寨子要遭殃了。
這群山匪怕是早就打探好了,今日寨中過節會忽視防守。
此時幾十個寨的人男女老少聚在一塊正在歡慶節日,他們突然闖入,眾人防備不急還方便他們趁火打劫一舉拿下。
裘嶼寧順著火把望了望,一眼望不到頭,保守估計也要千數人,還都是成年魁梧男子。
卦上沒有這一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