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夫人母家林家勢大,本身又跋扈善妒,不許雯丞相往家中納妾。
雯星卓的生母隻是雯夫人為了名聲,在懷有長子的時候給雯大人收的填房。雖說是填房,可是懼怕雯夫人的怒火,雯大人沒有和她同房過幾次。
後來這位填房有幸孕有一子,卻在生下此子後耐不住寂寞偷人,被發現後填了井。
雖說幼子無辜,可終究是被雯大人不喜,便將此子送往雯家鄉下老家直至科考中舉才回了京。
而此子便是雯星卓。
裘嶼寧侃侃而談:“雯大人對此子都如此,更不要說雯夫人了。她所生二子皆是文武俱廢,如今對這位雯星卓更是處處打壓,甚至從自己母家林家的庶出小姐裡隨意挑了一位知根知底的許配給他,其實是給自己做眼線。兄長不喜、仆僮都跟著狗眼看人低,如今這位星卓兄在雯家真真是步履維艱呐。”
王言意在一旁直歎可憐,趙清晚看在眼裡,在一旁意味不明笑了笑,這便就是“庶子”的悲哀,遠沒有話本子裡的瀟灑肆意。
明麵上的風光是扮給外人豔羨的,正室終究是壓缸的巨山,不若撞得頭破血流,哪能見到半絲生機。
雯星卓的父親將他調到手下也並不是因為有多重視他,不然也不會隻給個從七品的職便不聞不問,頂多是手底下多放幾個自家人踏實些罷了。
“如此一人,嶼寧就敢斷定他勢不會甘心囚於雯家,與雯家同仇敵愾。”
裘嶼寧溫聲說道,語氣中的胸有成竹溢於言表。
趙清晚低垂眼睫把玩這手中空空葵口杯,緩緩張口。
“若是此時放下一餌?”
“他定會上鉤為我等所用。”裘嶼寧接道。
又問:“何餌?”
溫聲答:“家國在前、仕途在後之餌。”
“好餌……再加一餌,”趙清晚手指撫摸著葵口杯杯腹那幾條始於杯沿收於杯底的菱線。
裘嶼寧抬眼看向趙清晚。
“許他‘家業’之餌。”
“……是”裘嶼寧和趙清晚心領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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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我進來了。”清亮聲音從門外響起,來人推門而入。
七公主趙清悅正在和自己的貼身丫鬟們翻花繩,看到三公主趙青僮連忙起身軟綿綿叫道:“三姐姐安。”
“安好安好。”趙青僮連忙走過去把人扶起。
“過幾日要去冬遊不是,我給你帶了幾身衣服你挑挑看可喜歡。”
趙清悅和趙清澤一樣,生母都是謹小慎微不爭風頭的薑美人。薑美人的俸祿雖未被克扣,宮內宮人見風使舵,薑美人宮中無人接濟,日常開銷難免有些捉襟見肘。
這些事不能搬到明麵上說,可趙青僮幼時常見自己妹妹衣裳花樣多日不變,便偷偷將自己穿過一兩回的衣服偷偷送過去。
時間長了,雖然薑美人察覺卻也沒多說什麼,隻是心中記著這位三公主的好,嘗嘗教導女兒要知恩圖報。
“你看看這個梅花鳳尾裙、還有這個散花如意錦襖,還有這件白紋曇花披風,我特意給你留的。”
趙青僮讓身後貼身女婢將帶來的衣服抖開,拿上前來呈給趙清悅看。
趙青僮自幼養在皇後中宮,皇後膝下無女,她又是聖上登基後的第一個女兒,錦衣玉食長大自是不缺幾件衣裳穿。
“三姐姐給悅兒的,悅兒自然是喜歡。”趙清悅緩緩扶著料子軟軟笑道。
“喜歡就好,你們出去吧,我們姐妹倆單獨聊會兒。”趙青僮摸了摸趙清悅的小臉蛋,對四下說道。
一眾宮女紛紛應下向外退去,趙青僮將趙清悅拉到裡間和她說了會兒體己話。
“這次冬遊,小妹你可要撐開眼睛好好看仔細了,不能再如從前那般隻顧著吃吃喝喝。”趙青僮用心叮囑道。
趙清悅聽後臉一紅,“悅兒,悅兒哪有整日裡吃吃喝喝。三姐姐說看仔細了,看仔細什麼?”
趙青僮敲了一下趙清悅的額頭,“傻丫頭,當然是自己未來的夫婿啊。”
趙清悅一愣,笑臉險些紅透了,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沒有說上話來。
趙青僮看她這幅模樣,笑了笑又道:“你及笄過了小半年了,也該要考慮談婚論嫁了。”
趙青僮趴在趙清悅耳朵旁小聲對她耳語:“趁著冬遊好生找找,找個自己喜歡的,趁哪天父皇高興時同他說一嘴。也總好過父皇為了拉攏京中權勢,無視你的意願將你強行嫁娶來的要好。”
趙清悅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懵懂的看著自己的三姐。
趙青僮歎了口氣,憂心對她說道:“若是倒時要送你去和親,那才更是生不如死。此生不能歸鄉不說,那蠻人豈能是會與你談夫妻恩愛、相敬如賓?”
趙清悅聽後身子一哆嗦,抓著趙青僮的衣袖連連點頭。
“那,那三姐姐你呢?你也要快些同父皇說呀。”
趙青僮低頭看了一眼抓在自己袖子上的小嫩手,把自己的手掌放上去輕輕拍了拍。
“放心吧小妹,父皇和母後有意多留我幾年。倒是你,要快些為自己做打算了。”
其實若論出身,這兩姐妹都不是正宮所生,隻是趙青僮生的時辰好了些,才有如今的待遇。
而她自己也早就在一年多之年前為自己相中了一個不錯的郎君,身份地位能配得上自己不說,關鍵是那位男子是一個聰明人。
趙青僮喜歡聰明之人,隻有聰明人才能幫助她達成自己的野心。
趙青僮前些日子已經同自己的父皇提出心之所屬,而作為父親,趙淮碧的表現也令趙青僮格外滿意。
聖上那日在殿內允諾他的三公主,即將在冬遊為她賜婚,而有此等齊天洪福,將要迎娶開國三公主之人,便是玊都權門一十四之首簪纓裘家、定國公府嫡長子——裘嶼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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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遊地點曆年選在扈州與纓州搭界處的白玉湖,車馬緩行也就半個上午的功夫。此時湖水尚未解凍,結冰三百餘裡。
湖邊巨大鬆柏高聳挺立,炊煙嫋嫋飄向雲端,遠處蒼山負雪,偶有孤鳥盤旋消失於山頂之巔。
在此湖周圍紮營,白日各家年輕子弟冰嬉,各家的長輩便聚在一起隨聖上“賞嬉”。
連去帶回總共四天,說白了就是皇家做媒,給各家相看的機會。
裘嶼寧本是要留在京中的。
雯星卓已有婚配,再加上他在雯家不受寵,冬遊雯家斷然不會帶他。
裘嶼寧便是要趁此時留在京中,借機說服,使其歸入自己陣營。
裘嶼寧又不需要相看彆家姑娘,對冬遊自是沒有什麼興趣可言,直截了當去聖上那裡稱病告假。
可是不知道為何,這回同聖上告病卻如何也不得批。
萬不得已裘嶼寧隻能讓王言意留在京中勸說,怕他口才不好,特地先與他說了一番,看著王言意背的大差不差,眾人才放下心來留他在京中,臨走時提醒了幾句借機行事。
不批假便不批,裘嶼寧心想隻帶紅櫻玩過雪,還沒帶他滑過冰呢,正好能借此機會來玩一玩。
況且自己一頭紅發不說,還成日裡在朝中三天兩頭的裝病。哪家會瞎了眼不怕害了自家女兒才要將人嫁給自己。
裘嶼寧對自己很放心,將府中的車馬停在一處,命人紮營後,便帶著紅櫻到處逛遊去了。
另一邊聖上有些犯難,他記得三公主對他賜婚的期盼之色,隻不過這定國公遠在邊關,國公府中的主母又因為前幾日在府中結冰處滑倒,不幸磕壞了腦子。
如今定國公府是裘嶼寧自己當家,他沒有長輩,自己要先和誰商量?
按理說是要請來問一問的,作為一個賢明的君主,他不會把自己的女兒硬塞給對她無意之人,萬一裘嶼寧家中已有婚配,隻不過自己不知道怎麼辦。
到時候拆了一樁婚事不說,還可能毀了自己女兒的終身幸福。
聖上思前想後,突然想起一個人,他派人去王府的營帳,將帶著外孫來看熱鬨的王斫請到了自己的賬內。
“老臣參見聖上!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王大人快快請起,來人,看座!”皇帝陛下急不可耐,他吩咐人上前一步說話。
王斫一撩衣袍,端莊坐下。
“聖上如此匆忙可是有何急事?”
“是這樣,三公主如今到了婚配年齡,朕有意裘侍郎。隻不過他家中長輩如今都不能幫他主持此事,你是現下玊都與他最為親近之人,你可知曉裘侍郎的婚配之事?”
聖上本以為,自己的答複應該是斬釘截鐵或是喜不自勝的“裘嶼寧確實未有婚配”。
沒成想王斫聽聞此事,像是拆開了淚水袋子一般,滿臉的心酸與苦楚。
“聖上!”王斫抽噎道:“臣哪裡當得上他裘大人的親近之人啊,他便是連成親的酒,都沒有讓臣喝上一口呀!”
聖上一臉呆愣,看著自己這位肱骨老臣哭得涕泗橫流,宛若喪子之痛一般,有些不知所措的安慰了一番。
好歹將人安穩住了,聖上又是沒忍住問了一句:“他竟然都已經娶妻了,這究竟是何時的事?”
王斫一個沒忍住“哇”的一聲又哭了出來,聲音之洪亮,同他在禦書房偷閒躲懶時哭得有過之而無不及。
“還‘何時’,他壓根都沒告訴我呀聖上。那日若不是他用給他夫人做長壽麵這等借口來‘逃避公務’,臣至今都被埋在鼓裡呀聖上!臣當天晚上都是含淚辦公、臣委屈至極呀聖上!”
聖上:“……”
他好想知道為什麼裘嶼寧不願意告訴王斫這老奸夫自己成親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