曈曨出門後就沒有鬆開過趙清晚的手腕,生怕他亂跑鬨事一樣。
趙清晚無所謂曈曨拽著自己,他一貫愛偷懶,還能少用些力氣。
趙清晚和曈曨在滿是塵土顆粒的小路間穿梭,還翻越了幾個長滿雜草的小坡。
天原上的風掛的趙清晚的臉頰生疼,他將袍子上的毛領豎起,往曈曨身後躲了躲。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大約是走過了幾個村莊,趙清晚感覺自己的腿都快斷了。
正在趙清晚要打退堂鼓的時候,前方出現了一間碉房,和彆家碉房門口彩色經幡裝飾不同。
趙清晚被曈曨牽著走進,肅穆莊嚴的碉房內外都無人喧嘩,碉房門口掛一個圍有白色哈達的紅色陶罐。
“那是做什麼的?”趙清晚拽了拽曈曨問道。
“盛放食物。”曈曨悄聲說道。
“為什麼彆家不放,他們家要放?”趙清晚不解。
“因為要給死者的靈魂食用。”曈曨耐心解釋。
“你在這裡等著。”曈曨將趙清晚的手腕鬆開,走上前和房主人極其家人拜禮。
趙清晚難得聽話,在曈曨放開自己的地方,停住腳步乖乖等曈曨。
趙清晚看著曈曨進屋,自己無聊的扣了一會兒,脖上掛著的瑪瑙藍珠子,是曈曨先前和自己做那事之後給他帶上的,趙清晚當時還打趣曈曨“用一串瑪瑙珠子就能打法大昌五皇子”。
趙清晚凝著珠子嘴角勾笑,不一會兒,前方就傳來了響動。抬頭望去,一人背著白布織品裹起的一物出門,曈曨跟在其後輕輕念著經文。
相隔不遠不近,趙清晚聽不清楚曈曨在念什麼。但是能鑒彆出,那白布包裹的,是一具屍體。
沒有棺槨,沒有隨葬、陪葬,甚至屋中死者的親人,都沒有踏出屋子半步來送行。
趙清晚眉頭皺了皺,覺得古怪。
曈曨拜彆了碉房主人,轉身正好看見,趙清晚漂亮的五官凝起。
曈曨向趙清晚走去,腳步是自己沒有注意到的急促。
“害怕?”曈曨走到趙清晚身旁,低頭問他。
趙清晚搖了搖頭,被曈曨又牽住了手,向一邊小路走去。
“好了?不超度了?”趙清晚仰頭問曈曨。
“走近路,他們要繞村子走圈,我們先去天葬台。”
“哦。”
趙清晚回頭看向已經消失在轉角處的背屍人,“那背死者的人是他的什麼人啊,為什麼他的家人不送送他?”
“不是他的什麼人,村中有背屍者。不讓子女親人友人相送,是怕他們的淚水淹了靈魂輪回的路。”
趙清晚默了默,心想天原和玊都的禮製,倒是不一樣的很。
走了一會兒,趙清晚又開始作妖。“我走不動了,累,你好快呀。”
“……”曈曨低頭不語。
趙清晚抿著嘴,眨了眨說不上單純的狐狸眼。
曈曨抬頭看向遠處,片刻後彎腰單手抄起趙清晚的膝彎。
“啊!”趙清晚輕呼一聲,抱穩了曈曨的脖子。
大概是天原人的緣故,曈曨長得高挺,趙清晚站著都比曈曨矮一頭半多。
幼時趙清晚養在冷宮,吃食不好長得本就不高,後來無論多少山珍,都沒給他養出幾兩肉來。更不要說來了水土不服的天原,令趙清晚肉眼可見的消瘦下去。
曈曨輕而易舉的將趙清晚單手托起,令趙清晚心中有些不爽。他心中的男子氣概作祟,坐在曈曨臂膀上盯著自己胸前的腦袋,手上又要作祟。
“禱告時頭發亂了,是對死者不尊敬,我禱告完後你再鬨。”曈曨像是預料般的張嘴。
趙清晚吃驚。
他是怎麼知道的?
“誰、誰說我要鬨你,我看你頭發亂了,幫你整理整理呢。”
趙清晚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他手輕輕在曈曨頭頂摸了兩下,自以為也算是占到了便宜。
趙清晚不知道,曈曨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微微揚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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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達天葬場,又等了片刻,背屍人才慢慢背著死者走來。
趙清晚聽話的站得老遠。
幾位天葬師和念經人都見過他,將他看做是水神賜給聖子的禮物,所以對他的在場並沒有抵觸與阻攔。
反而,他們都認為有趙清晚的存在,死者的靈魂會有更好的輪回。
天葬師們將屍體放到葬台上,點燃準備好的柴堆,火堆冒起濃煙,吸引遠方的神鷹。
趙清晚抬頭看去,飛鳥烏翅伸展,盤旋圍轉在葬台,數量之多遮天蔽日,碧空如洗的藍天被深黑的颶風籠罩,鳴叫之聲似是哀嚎又夾雜著興奮。
趙清晚不禁後退半步,他覺得渾身發冷。
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刀具摩擦之聲漸漸吸引趙清晚回身,他順著聲音望去,不禁汗毛戰栗。
天葬師正以磨好的利刃,將死者的屍體切成塊,骨頭砸爛磨碎,和上血與糍粑喂那些飛鳥……
趙清晚在玊都能存活下去,是因為他心狠手辣手段殘忍,可他從沒有見過如此鮮血淋漓的場麵。他腿微微發軟,不想再看下去。
趙清晚無法再遵守和曈曨的約定,他倒抽了一口冷氣,跑離了天葬場。
曈曨雙手合十眼睛微閉,在一片鳥鳴聲中,為逝者虔誠祈禱。
一隻黑鳥落在了他的肩頭,他微微睜眼,將倉皇離去的背影看在眼底。手中佛珠輕轉,天空般澄澈的眼睛又輕輕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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