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與花與天葬 於一無所有中來,複一……(2 / 2)

“天葬的過程,在你看來可能是殘酷的,但我們堅信它布施蒼生的意義,能使死者的靈魂順利升天,歸去天神和河神處。”

曈曨蹲在趙清晚身邊,輕輕拍著他隔著厚厚毛皮,依舊能感覺嶙峋的脊背。

曈曨禱告完畢,順著趙清晚離開的方向,很快在河水邊找到了他。

趙清晚很慶幸今早自己沒吃什麼,就和曈曨一起出來了。他剛剛連酸水都吐不出,現在手心還滿都是虛汗。

“……你、你說過,你的性命會獻給天神和河神,”

趙清晚突然想起來,他眼睛微張,回身攥著曈曨的領子,“你說飛鳥和遊魚是使者,飛鳥就是我剛剛看到的那群黑鳥?”

“對”曈曨眼中平淡無波。

“那遊魚呢?”

“水中的魚。”

“……我不許!”

趙清晚怔了片刻,口裡喘著氣,急的緊緊皺起眉頭。

“那樣是死無全屍,我不許。你跟我回京,我絕不會讓你在這個鬼地方呆下去!”

曈曨搖了搖頭,他儘量以外地人能理解的方式,勸說趙清晚,“隻有軀體完全泯滅,靈魂才能永生。死後的軀體對我們來說並不重要,因為我們的靈魂是輪回的。”

趙清晚一臉看瘋子一般看著曈曨,他緊緊攥著曈曨的衣領,不肯放手,“死後被人開膛破肚,連卷席而葬都算不上,靈魂永生?何談靈魂永生?”

“你曾跟我說過你要獻祭,你怎麼獻,也要和他們一樣‘獻’嗎,還是死的更慘?”

趙清晚狐狸眼瞪大,他一想到曈曨的身體會被分割成無數塊,喂給野獸,心裡就想油煎。

他激動的叫道:“你們這裡的人,死後都是這個下場嗎?被不知為何的巫術迷了心智,一個個無知蠢鈍!”

曈曨被趙清晚的話激的皺了皺眉。若是村鎮中的百姓,聽了趙清晚此時失心瘋般的話語,哪怕不將他打死,也要驅逐處天原了。

隻是曈曨本身無悲無喜,對趙清晚還有些彆的一樣心思,才耐著性子由他說道此處。

不過這也已經是極限了,那群純潔善良的人,一生未做惡事,怎麼可以被趙清晚詆毀至此。

“啊!”

曈曨猛地抬手,打開了趙清晚,力量之大,使本就依曈曨衣領為支撐的趙清晚,整個人都摔倒了地上。

曈曨單手抓住趙清晚的領子,將他從地上薅起提到眼前。

“於一無所有中來,複一無所有中去,我們沒有錯。這是我們的信仰,你可以不接受,但你不可以侮辱我們。”

“你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不然我的房子也不歡迎你。我會代表我們天原的所有人,將你驅逐出去。”

曈曨難得說這麼多話,他藍色的眼睛暗沉凝視著,眼前這張天仙美麗的臉龐。

“你的靈魂沒有你的皮囊好看……怪不得,你將肉/體看的這麼重。”

趙清晚被勒的無法呼吸,他的眼中噙滿淚水,他死死咬著牙沒有半分服軟的跡象。

“……”曈曨心中又酸又堵,他心想若是不看趙清晚這張臉,會不會好些。於是他放開了趙清晚的衣領,不顧他大口咳嗦喘息,起身離去。

“咳咳…咳咳!”

趙清晚咳得山崩地裂,本就不太能適應天原的空氣,如今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抬頭看著曈曨遠去的背影,捂著胸口難受的發抖。

“哈哈……你說的對,我就是心腸歹毒、殘酷無情,我整個人啊…挖空了掏淨了也就隻有一張皮能看!哈哈哈……”

趙清晚笑得泣血,曈曨停下了腳步。

“你是聖子,我不是!你求靈魂輪回永生,我巴不得魂飛魄散免得受苦。在人間糟了這麼多罪,我為何要一趟一趟來!”

“我乃大昌五皇子趙清晚!你能見到今天活著的我,是因為我腳下踏了屍山血海,你知道我手裡攥著多少條人命嗎,嗯?小聖子?”

趙清晚絕美的臉漲得通紅,淩亂的發順著額角散落,和藍色瑪瑙珠子“劈裡啪啦”扯在一起,扯得他發根生疼。

他望著曈曨的背影怒發衝冠。

大不了魚死網破,我也不稀罕什麼“紅鸞星”,他心想。

“你說我的舞好看、歌聲好聽,你知道我是為什麼而習得的?你在和我做那事時同說我,‘你長得比我們天原最美的花都好看’,你可知道,這花根莖脈絡中,吸取的是何等布滿屍臭的養料!”

“怎麼樣,單純的小聖子,你悔嗎?被我這樣卑劣、自私又肮臟的惡人玷汙,你可還覺得自己乾淨!?”趙清晚聲音沙啞,嘶聲放肆吼道。

曈曨緩緩轉身,看著趙清晚一雙狐狸眼框通紅狼狽顫抖,試圖忽視他掛在眼睫的晶瑩。

周圍一片死寂壓抑之感,曈曨身形挺拔,身後是一輪驕陽,宛若尊貴驕傲天神。

趙清晚看不清他的模樣,也不想看他的麵容,他冷冷一笑:

“你放心。”

“我啊——不入輪回,不會汙了你的輪回路。”

曈曨湛藍瞳孔一顫,他身子微動,向趙清晚一步步走去,蹲下身與他對視。

曈曨的視線慢慢轉向趙清晚的脖頸,柔長白皙被自己大力拽出的紅痕,現在微微有些腫起。

他的手伸向趙清晚的脖子,趙清晚向後一縮。顫抖的身軀被他高大的影子籠罩,小獸般帶著敵意提防看著曈曨。

“乾什麼?掐死我對你可沒什麼好處。”趙清晚死死盯著他。

“……”

曈曨歎了口氣,“是我的錯,我該好好跟你說的。”

曈曨試探著撫摸上趙清晚的脖子,“你要入輪回……我會每天為你念經祈福,你也好好走你自己的路,不要入歧途。”

聽著曈曨的歎息,趙清晚再也抑製不住眼中的淚水。他鼻子一酸,肆意的甩了甩頭紮進曈曨的懷裡,“晚了,晚了曈曨。”

“隻可惜我是趙清晚,我終究不是你們天原上的花朵。”

“……我要活的啊。”

曈曨不知道,這是近十年內,趙清晚唯一一次拿真心悲傷。

他聽著趙清晚痛徹心扉的哭聲,心中仿佛被掏空,草原上的冷風呼呼往裡灌。

不痛,隻是冰心徹骨。